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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倌人更惨,连厢房的门槛都没跨过去,就被小厮请回了小轿原路送返。
看着一桌子清淡至极的八个小碟,四个小碗,沈忘觉得嘴里有些发苦。柳七是自在了,他的银子却是百川东到海,无法复西归了。他一边想着,一边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推官。”对面的少女突然开口了。
“还哪有什么沈推官啊,此案已了,我还是无官一身轻”,沈忘自嘲道,“柳仵作可以喊我……”
“沈兄。”柳七闻言,恭谨地拱手行礼。
沈忘只得默默地把“无忧”二字咽回了肚子里。
“沈兄,自昨晚起我便有一问,你到底是如何得知那歹人的真实身份的?”
沈忘一边给柳七斟满酒杯,一边笑道:“说来也是凑巧,那日我在山上听到廖举人与一帮猎户闲谈,其中一人讥笑王老三曾去乱葬岗埋了自己的姘头。我心下起疑,暗中调查,你猜怎地,那名女子并非是土生土长的嘉兴人,而是来自辽东苦寒之地。”
“辽东!?”柳七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没错,长途跋涉,离乡背井,何苦来哉?循此线索,深入查证,我才发现这辽东女子与王老三本是戍边的军户,是一对儿夫妻,王老三是负责哨探之职的夜不收。兵役繁重,苛政如虎,二人难以支撑,是以南逃,一路迁徙,最终躲到了嘉兴。”
寥寥数语,那凶犯的形象勾勒得愈发清晰丰满起来,柳七长叹一声:“原来如此。沈兄真可谓心细如发,日后自当前途无量。”
闻言,沈忘笑着摇了摇头:“何来什么前途?我自是追风逐月,寄情山水,潇潇洒洒了此余生便可,还妄谈什么前途?”
沈忘轻晃着酒盏,垂头看着杯中倒映出的那张和兄长沈念极为相似的脸,胸中自有千言万语,可又向何人倾诉呢?
自己的兄长沈念,自小便有才名,龙章凤姿,楚楚谡谡,更兼双手画梅的绝技,众人尽皆叹服。沈念爱画梅,人也如雪中白梅,族中之人都对他寄予厚望,而沈念也颇为争气,乡试、会试、殿试皆榜上有名,平步青云。
沈忘年幼时,何曾不想同兄长一样,为圣人效死,为百姓立心,做个如海瑞海青天一般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好官。是以尽心竭力,循着兄长沈念的步伐,在乡试中一举夺魁。
然而,当沈忘和父亲满心欢喜地进京,准备当面告知沈念这一天大喜事时,却亲眼目睹了沈念奴颜婢膝,媚上欺下的一面。雪中白梅终究零落成泥,也彻底断了沈忘入仕的念想。他厌恶那片令兄长变得面目全非的天地,宁可偏居一隅做一只孤独吟讴的鸣虫。
这般想着,沈忘又觉得两胁隐隐作痛,不由得蹙起了眉。他隐约觉得对面少女投射过来的目光,坦坦荡荡,宛若明月照大江。
“沈兄,你才高如此,岂能妄自菲薄,你何不进京赴试,博取一个好功名?”
沈忘头有些晕,已然是起了几分醉意,他双眉一扬,嗤笑道:“好功名?要它作甚?它是能吃能用,还是能坐能立?世情污浊已极,断无转圜,滚滚车轮之下,还差我这一副枯朽白骨吗?”
沈忘用手撑起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俯身看向对面的少女:“停云,你身在宫门,何以还不悟?”
柳七微微扬起脸,看着头顶上方那如玉山倾颓的青年,因为情绪激动,他的脸上浮起两抹绯红,眸子踯躅却莹亮,像一只被困住的兽。
与沈忘的激愤相比,柳七却平静无波:“沈兄,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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