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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忘逆流而上,为破获此案,先是恳请崔知府提前给临县发送了公文,调任临县仵作前来协助;后又于复检前夜,将程鲁二人灌醉,剥净衣衫,关在画舫之中,致使二人错过复检,无故旷工。因此案牵涉甚广,通判大怒,只道是二人畏惧妖龙淫威,不敢断案。在缠绵病榻的崔知府的建议下,通判命身负功名的沈解元暂代推官一职,临县仵作从旁协理。
沈忘守在衙门口的石板路上,后背靠着一尊石狮,眼睛里皆是血丝。为了能顺利取得惠娘一案的主动权,他多方运作,巧妙布置,终至妥帖。但这计划中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仵作,如果还是鲁仵作那样一个酒囊饭袋,他又该怎么办呢?虽是多日没有安眠,但一想到这还未出现的仵作,沈忘就心中忐忑,只得早早立在衙门口候着。
朝霞粲然,从容舒卷而开,映亮了那四丈宽的青石长街,一道雪白的身影随着轻快的马蹄声直刺而来。此时,沿街的商铺民居尚未启门,街上也鲜少行人,那匹骏马也因此得以畅快驰骋,来到衙门口才速度稍减。少女一扯缰绳,那骏马扬蹄嘶鸣,而沈忘也顺着高高奋起的马蹄抬首望去。
晨风清醉,盈满了栀子花的雪魄幽香,也趁势掀起了少女帷帽上的白纱,露出姑射真人般的面容,宛若沁了霜雪的玉。
那少女看了一眼沈忘,翻身下马,行礼道:“松江府仵作柳七柳停云,前来应召复检。”
少女目不斜视,坦坦荡荡,声音也舒朗稳健,有金石之声。只这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气度就让沈忘悬着的心放下大半,他收起探究的目光,敛容回礼。
不及沈忘开口,那名唤柳七的少女继续说道:“初检卷宗我已提前阅毕,可直就敛房查验,请前面带路。”
沈忘知道这位柳仵作定是把自己当成了府衙的一名小吏,当下也不多做解释,一边引着她依次穿过签押房、录事房、值吏廨、架阁库,向西北角的敛房走去,一边暗自观察这位年龄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年轻仵作。
自宋以降,仵作中确也有女子的一席之地,亦可称为“坐婆”、“稳婆”。仵作虽职责重要,身份却极为卑下,是为“贱籍”,后代皆不可通过科举入仕,因此,仵作中的女性极为罕见,即使有,也大多是“三姑六婆”中的接生婆来兼任。而面前这位少女,韶颜稚龄,不卑不亢,实在让人难以和女仵作的身份联系起来。
柳七走到敛房门口,停住脚步,从随身携带的拿袋中掏出一个造型精巧的香炉,将苍术与皂角放入其中点燃。继而摘下帷帽,扎好袖口裤腿,将长发再做盘挽,将一丸苏合香置于舌底,方才步入敛房之中。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急不缓,极是顺畅,让人观之赏心悦目。
见柳七走入敛房,沈忘也想随同而入,孰料,脚步刚刚抬起,行在前面的少女便陡然转身,目光泠然:“敛房重地,闲人勿入,速速唤推官前来。”
沈忘好脾气地放下抬起的脚,温声道:“在下便是推官。”
柳七闻言点了点头,还不待沈忘再次抬起的脚落下,她开口又问:“你可是那位初检的程推官?”
沈忘再次放下脚,站直身子:“程推官已因醉酒见黜,在下姓沈,暂代推官一职。”
少女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忘,方才严肃地颔首道:“如此甚好。”
年纪尚轻的少女,却偏偏有一副老学究的古板脾性,沈忘觉得有趣,可唇角勾起的笑涡在看到惠娘冰冷的尸体的一瞬,便沉了下来,眸中的神采也多了几分凉意。
此时,柳七也正凝视着面前双目紧闭的少女。她双手合十,轻声道:“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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