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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伏的脏话连篇里,一天过得飞快。

三点的休市铃来得很迟,这群高薪打工仔们总算能从货币的海啸里暂时抽身,头昏脑涨地回到现实生活中。

由于两人都没开车,练和豫干脆挑了家离公司不远、且就在地铁站附近的粤菜餐厅,他记得这家店还是某次聚餐时吴温推荐的。

入座后,吴温连菜单都没翻,她熟门熟路招呼服务员地点了芋泥海参、石榴鸡、溪口卤鹅和厚菇芥菜这几道传统的朝市菜。

“怎么突然要离职?”练和豫问道。

“都不铺垫一下,这么开门见山?”

吴温下意识地调侃了一句,放下了手中盛着大麦茶的茶杯,语气也正经了些,“你知道我是朝市人吧。”

朝市是一座位于粤省东南沿海、经济文化均极为发达的城市,独特的宗教信仰、团结的宗族观念、独树一帜的民俗美食,更是为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韵调。

吴温的离职原因并没有多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她只是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朝市家庭,在年近三十时被家人催着辞掉工作,要求她与姐姐们一样早日回归家庭、结婚生子。

去年吴温的小妹结了婚、年中时弟弟也讨了老婆,现在火力全集中到了尚未完成“人生大事”的漏网之鱼吴温身上。

她说自己改过名,曾用名是吴揾——不是问号的问,是“揾到细佬”的揾。

揾在白话中是找的意思,细佬则代表着家中弟弟,这个名字的寓意实在是和“招娣”、“盼娣”没什么两样。

吴温的工作也才刚有起色,就被家里以“父母在不远嫁”、“我们都是为你好”的理由一再纠缠,强求她回家走上那条母亲、姐姐们走过的那条路。

“印象中,我还没学会乘法,就先学会了带小孩。在我弟弟出生之前,我妈不是挺着个肚子在干活,就是坐在床头等着我给她送坐月子的汤。”

“鹏城还是离朝市太近了,我爸妈已经来我住的地方堵了我好几次,就为了把我骗回家相亲。”

“结婚、结婚……好像到了三十岁,女人不结婚就是一种罪过。我的妈妈、姐妹,每次回家时都要和我抱怨被家庭抢走了精力和时间,控诉鸡毛蒜皮的琐事与不老实的男人、不争气的孩子。”

“抱怨完他们立马就会失忆,用着连他们自己也不信的话术催我早些回家相夫教子,似乎这样人生就完整了。”

在接到驻外offer的那一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脱离原生家庭。

趁着练和豫思索的功夫,吴温眼疾手快地从他筷子底下抢走仅剩的那只卤鹅腿,似乎食欲丝毫不受刚才沉重的谈话影响。

练和豫没有再劝,只是嘱咐吴温在离开前做好交接。在确定好她的最后工作日后,接下来的时间里全程耐心充当着树洞的角色。

回家的时候刚好赶上地铁的晚高峰,练和豫久违地体验了一把鹏城地铁的人挤人大乱斗。

还没消化的晚餐都差点被挤出来。

这个点赶地铁的多是上班族,除了一脸疲态的社畜,还有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用透明文件夹装了一沓简历的求职者。

现在正值招聘市场的金九银十时节,拿到毕业证的应届生、眼见年终奖无望选择跳槽的职场人、年前带着团队出走的部门负责人,在招聘市场厮杀拼命、优胜劣汰。

但练和豫所在的行业新人好招、老鸟难寻。

吴温要走的时间点不太巧,正是明全下半年里冲交易额的关键时刻,可如果不是正好赶上这个业务点,她也谈不下这么好的offer。

部门里吴温的业绩算得上顶好的,几个老油条苟且偷安、不求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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