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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把纸杯握在手里,滚烫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壁灼烧着他的手心,他却像感受不到似的,“很多梦。”
“还是那些内容?”医生斟酌着问,“梦里和怪物打斗?或者是梦见你困在那个地方?”
“嗯。”
穆山显没有告诉他被困在哪里,只说那是个一片纯白,没有人气也没有时间的地方。
医生也没有追问,事实上很多有心理创伤的病人都会产生臆想,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一般来说,这些反反复复梦到、宛如地标一样的东西,代表了病人恐惧、执着、在意的东西。
比如穆先生口中描述的那个巨大的白色建筑,其实很有可能是他昏迷许久的隐射。他在病床上躺了两年,想醒却醒不来,现实的现状,其实也是对照了他在那个建筑中的情景。
“您在做梦的时候,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吗?”医生又问。
“不。”
穆山显回答得很简洁,几乎要医生不停追问,才能从中获取些许有效信息。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治疗,但情况和第一次相比并没有好多少,穆山显并不抗拒治疗,但想要他坦然面对依旧是一件很难的事,如果他能做到,那么也不会坐在诊疗室里了。所以医生每一次的追问都很关键,这很考验聊天技巧。
“那回到梦里,回到那个环境时,是觉得平静还是痛苦?”医生比划了两下,“当你处在那个环境之中时,会产生放松这类的感觉吗?”
“……平静、痛苦都有。”这次他回答的内容稍微多了一些,“会焦虑,但也觉得放松。”
这是一个有些矛盾的回答,但医生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你对那里很熟悉。”
即便那是一个会让人痛苦的环境,但是待得久了,骤然离开时就会产生失落、抑郁、怀疑这样反反复复的戒断反应。
就像谁都知道抽烟有害健康,吃槟榔会致癌,但身处其中的人是感受不到的。或许他们内心也知道不应该这样做,但是戒断反应带来的痛苦会让他们立刻折返回熟悉的习惯之中,常年被家暴的女人也是如此。他们已经习惯在痛苦中心安理得。
穆先生的心结说难不难,说不难也难,他昏迷的时间太久,两年已经足够与世界完全脱轨了,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走出来的,想要治愈阴影与伤痛,少不得家人的陪伴。
等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健健康康地活在世上,能自由地去感受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想必他的噩梦就不会再出现了。
医生打开电脑,准备录入穆山显的情况,再开一些安神镇定的药物,至于其他的,还需要再观察。
就在他准备打字时,穆山显的声音忽然响起。
“有时候,”他盯着医生的动作,语速很慢,“我常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界线。”
医生抬头,触到他的眼神时,动作一顿。
不知为什么,明明他是医生,穆山显是病人,但是他总有种被窥视、观察的感觉。就像是农户在排查羊圈里哪只羊感染了瘟疫一样的表情。
他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水,恢复了镇定:“是把梦境当做现实,还是把现实当做梦境呢?”
穆山显垂眸,似是在思考着答案,他的视线一移开,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才渐渐褪了下去。
医生又喝了一口水。
“或许,两种都有吧。”穆山显缓缓道,“我常常把梦境当做现实,醒来后,又认为自己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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