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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烟味,以及李沫眼中焚烧着的比血比火更炽热的仇意。

那天回到家之后,舒怀意连睡了两天。他事先预告的话是:我要多睡一会。

次日到中午,他还不起,我把午饭热在灶台上,折进卧室,举着鸡毛掸子隔着被子轻轻敲打他的脚。“还不起啊?再不吃饭成仙了!”

他从眼缝间送出点眼波,又合上了,像只对人爱搭不理的猫。我顽劣地拽着他一条胳膊将他拖起,他又倒下,拖起,又倒下,重复了三次,我不再动他了。我很慢地在他枕边坐下。

他的身体像一根枯萎倾颓的高粱杆,松垂无力。

他在离开我。

我弯下身,脸贴近他的脸,额头与他相抵。痛苦像水从脚底升上来,一寸寸涨过胸口,漫上天花板,填满了整个房间。我想哭,可抽了半天气,却掉不出眼泪。那种感觉就像把一条翻卷的皮剥离伤口,如何剥都剥不断,皮越扯越长,伤口越撕越大,也越来越痛。

“闷死了。”他忽然说。

我吓得腾地一跳,呼呼直喘:“你吓死我了!”

“穗穗。”他声音虚浮得好似飘在空中,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我双手拢住那只手。

“我阳寿要尽了。”他平和地说。

“怎么会!你不是说……”那时在我老家,他说是三年后,有三年了吗?我脑子里乱哄哄的算不上来。好像有,又好像差点,我不想算下去,我固执于自己的感觉,我认为没到,就是没到。“哪有那么快?阎王让你三更死,二更你就抹脖子,你怎么这么自觉呢?”

“不会马上走。”他说。

我守着他,连守两日,从白天到黑夜。他意识始终处于半游离状态,我难以明晰地从枕头上那张单薄苍白的脸上辨识出昏睡与清醒的转点,如同刮毛的绸布上东一处西一处翘起的线头,纤弱得一揪起来就从指尖滑走。

他昏睡的第二天晚上,我从买书的袋子里找了本书念给他听。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窗外孤月高升,黑郁的天空上,一颗突兀的斗大的眼泪。

“别念了。”他打断我,扫了眼墙上的钟。“想喝那家店的饮料,我想好放什么了。”

“好的,好的。”我忙答应,“你要什么,你说。”

他说了一大堆要求,好多平时很少接触的词汇,我记不下来,掏出了手机备忘录。

“不行,要用脑子记。”他疲软却固执道。

“好,好,我用脑子记,你慢慢再讲一遍。”如果可以改变人体构造,但愿此刻我身上所有器官都能换成脑子。

我记得那家店夜里9点半打烊,还有一刻钟,我冲出屋子,跨上院子里的单车,没出院子就哗哗骑起来。

这段漫长的骑行,我对它记忆之深刻,就好像脑海里有专门的一扇门,打开那扇门就能走进当时的情景。那骑不到尽头的空旷荒蛮的石子路,天边雾凇似的白月,还有汹涌扑面的冰冷夜色,两旁喧哗不休的高粱地……车轮子被碎石颠得一颤又一颤,在路上留下断断续续的压痕,这些压痕将在第二天被风沙掩埋,而这辆车在我心口碾开的伤疤永远也无法愈合。

到了店门口,卷帘门半张已经放了下来,里头灯还亮着,一个女服务员在门口掏钥匙。

我跳下车,一把将自行车丢在路边,向她跑上去。

女服务员不明状况,有可能把我当成了劫匪,她钥匙串钩在手指上,直勾勾地盯着我,身体丝毫不动。

我退开几步,结结巴巴地对她说:“可以帮我做杯咖啡吗,我很需要,求求你,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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