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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炉灭,桌案倾, 昔日庄严的议事之处, 如今已是空荡废墟, 只剩一个颀长单薄的身形, 青丝披散,一袭单衣。
那人斜倚在阶陛下,随手把玩一个旧陶笛, 身侧是一把朴素的铁剑,和一坛开封的酒。
酒里飘着梅花瓣,去年冬天就埋下的。
他抱起酒坛,仰脖灌了一口, 刺鼻的酒香混着淡淡花香和泥土味,醉人心脾。
酒渍从唇角划过下颌, 发丝, 湿了单衣。丹凤眼尾一点红,被酒气晕开, 染上面颊,微醺的人像熟透了的果子, 下一刻却要落入尘泥, 任人踩烂。
他不禁将陶笛捧到唇边,微微送气,酒醉使人气短,音调断断续续, 苍凉凄婉。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人之将死,其鸣也哀。
一曲毕,殿外终于传来脚步声,他弯眉微挑,嗤一声:“真慢。”
整个侯府都被他清空了,不知道季允还在磨蹭什么。
砰的一声,逍遥殿大门被撞开,最先冲进来的是两名将官,熟悉的高大身影紧随其后,却在看清殿内情形时,阴沉瞳孔骤然一缩。
“临川侯,”冷厉话音吓了众人一跳,“你为何独自在此?”
程放鹤抬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盯着季允。
只过去几个月,这人又高了半头,肩宽腿长,身着银甲,俨然是大将军的架势。昔日少年鼻梁高挺,剑眉锋锐,彻底长开的五官凌厉逼人,甚至记不起昔日青涩是何种模样。
变化最大的是他的眼神——除了战神的孤傲果决之外,还多了一层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沧桑。
程放鹤将陶笛揣在怀里,撑着台阶起身,摇晃地向他走去。素裳松松围住身体,露出衣摆下赤足,连着一截白皙的脚踝和小腿。
他唇角一勾,眼底悲凉,“本侯独自在此思念一位故人,他死了。”
听见“故人”二字,季允薄唇紧抿,深不见底的黑眸微微一颤。
程放鹤笑意愈深,缓缓伸手,指尖捏起大将军的剑尖,抵在自己胸口。
他的话音只二人听见:“季郎,你送我去见纪郎吧。”
说罢,程放鹤慢慢闭上眼,稍稍仰头,面上神色苍凉悲壮,嘴角却无意地上翘。
这一剑会是季允人生中重要的分水岭,他将彻底抛弃屈辱的俘虏身份,用临川侯的血修补身心伤痕,从此变得坚强勇敢。因为有无可匹敌的实力,所以不必惧怕任何人的背叛。
他将冲锋陷阵,一往无前,用一柄剑护卫四海九州。
开万世之功业,千古流芳。
而临川侯程放鹤,只是战神戎马生涯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在季允报仇雪恨、功成名就后被逐渐淡忘,落入史书上寥寥几笔。
越国和夏国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关。那时他将在十几平米的乐队宿舍里,和朋友们吃着火锅唱着歌,或许偶然翻到一本《越国的覆灭》,和他在系统空间里看的那本几乎一样。
区别大概只有季允读到《随军手记》、写出《行军新法》的时间,林执中的结局,以及越国灭亡时锐坚营的伤亡人数。
至于临川侯?一个炮灰工具人罢了。
想至此,程放鹤由衷地为季允高兴。心底却又无端闪过一丝落寞,转瞬即逝。
时间仿佛凝固,耳边没有任何声响。
是不是辣鸡系统发了善心,替他屏蔽掉死亡的痛苦?等他一睁眼,就能看到久违的现代世界?
一个……再也没有季允的世界。
胸口突然一空,剑尖抵住的力道消失,传来金属切入皮肉的声响。
程放鹤讶异睁眼,入目是大片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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