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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并没有出声回复。胤禛并不意外,自打太子逝世,康熙身体每况愈下,太子不明不白的死状彻底抽走了康熙的活气儿。即便有齐东珠的陪伴和费心描补,也无法填补康熙愈加空洞的心和眼底的灰翳。
一个晚年丧子之人,即便还有一副健壮骨架子支撑,仍然掩盖不住其中的衰弱和怨恨。康熙对胤禩的赶尽杀绝,和他在朝堂之上愈发阴晴不定的手段也多半来源于此。
康熙高大但委顿的身体挣动了一下,挥了一下手,梁九功便垂头离去。殿内只余年迈的皇帝和他壮年的皇子,两人隔空相望,相类的黑眸之中都是凛冽之色。
“是你…”
康熙中风,口舌并不利索,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但仍然清晰。即便他身处如此弱势的境地,每一次呼吸张弛间,胸腔中都溢满血腥的气息,但他仍然是盘亘皇座几十年的国君,若是换做旁人在场,恐怕早就摄于威压,匍匐在地了。
胤禛面儿上挤出了一点儿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迷茫,但灯火一映,却发现他额头光洁干燥,没有半分惊慌失措的汗水痕迹。他天生便很难体察到常人会有所反应的情绪,他的眼中充满斟酌和估量,而那并不会被寻常情绪起伏所蒙蔽。
他看着康熙,他衰老的皇阿玛,只能看到一团即将咽气的腐朽血肉。
“儿臣不知皇阿玛说的是哪件事儿。”胤禛开口,话音平稳无波,他脸上那恰到好处的表情慢慢收敛,渐渐凝成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胤礽…”年迈的皇帝目眦尽裂,双眼模糊不清,看不见胤禛脸上的神情。但濒死的清明让他神志格外清晰,几乎挣脱了他这苍老、虚弱的躯壳,过往中那些惊人的细节在他的脑海中逐一闪过,让他胸腔剧痛,几欲呕血。
是他看错了眼前这个阴郁沉默的四儿子,是他因为高高在上的傲慢忽视了所有值得推敲的细节。此刻的幡然醒悟已经太晚了,他是在浑浑噩噩,缠绵病榻的时候方才意识到,自己病中只有几个眼熟的太医为他诊治,而畅春园外,本应被传召的传教士迟迟不到。
没人敢对年迈的、神智不清的皇帝嚼舌根,但即便旁人不说,他耳畔也没有传来兵戈之声,但常年浸淫在权力中心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雍亲王、畅春园、隆科多,京城九门巡捕。如今他们呈围剿之势,而困在蛛网之中的正是他这个日暮西山的皇帝。
“先太子狂悖谋逆,放荡可耻,这是皇阿玛您亲自矫诏,告令群臣的。押送途中,先太子不幸身故,不也正合了您的心意,合了朝臣宗亲的心意吗?”
胤禛神色不动,却字字化作利刃,直插年迈国君的心脏,康熙怒急攻心,血气翻涌,唇角又溢出新鲜的血浆来。他沉重且费力地呼吸了许久,方才忍过了头脑中的阵阵嗡鸣,追问道:“他因何而死?!因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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