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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话来嘶哑漏风,才一句话就把程世福又给说得眼泪汪汪,她立刻板起脸骂道,“少整这死出!我这不还没死呢么!赶紧套车!”
吴氏连忙上前来扶着婆母,对程世福笑道:“路上我来照顾娘,你就放心吧。”
“这才像话。”程老太太白了程世福一眼,把脱下要打程世福的鞋子又穿了回去。程家老太太年轻就守了寡,膝下就程世福一个儿子,原本还有个女儿,灾年叫洪水卷走了,所以她自小背着儿子在制徽墨的工坊里干苦力活——练烟、捶墨,尤其是捶墨的活计,要连续捶打墨团一二个时辰,胳膊打一天下来能抖得筷子都拿不住,这活连男人都干不长久,程老太太一干就是十二年,再守着死鬼丈夫给她留下的几亩薄田,直到儿子考中举人,所有面目可憎的邻居、亲族都一夜之间变成送田送人的大善人争相来投奔,她这才能喘口气。
但她没有止步于此,举人过后考进士,就不是光努力就成的。程老太太那样抠门节俭之人,卖房卖地打点座师、县令,受尽白眼闭门羹也没动摇一点,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硬生生将程世福供成了寒门进士,因此她性子十分泼辣刚强,说一不二,也看不上自个儿子那动不动就流马尿的模样,反而更喜欢儿媳妇吴氏。
挨了一顿呲的程世福便蔫蔫地跟着老丁一块儿去街上马行租马——是的,虽然家里出了个侧福晋,但程世福胆子小,什么孝敬都不敢收,德柱平时送来的东西他也是能退就退,每天都在家门口上演“您甭客气,快拿回去!”“哎呦,程大人您就收下吧,这就是一点心意!”的极限推拉。他实在怕连累大闺女,再加上怀章还在考进士,又打肿脸充胖子风光嫁了两个女儿,如今他们家只剩下两头大青驴用来拉车,还养不起马。但现在要去通州,驴就不够用了,于是就临时上街租去。
程老太太就坐在天井下等着,看着那只程婉蕴自小养大的龟慢悠悠地从厨房里头慢慢爬出来,她就弯腰一把捞在手里了,用袖子擦了擦龟紫檀色背壳上沾着的泥土,摸着龟背上细细刀刻的纹路,以及那黄玉般的背脊,感叹道:“你怎么还没冬眠呢?也是,你的窝就在灶旁边,那儿暖和你怎么睡得着,正好,陪着阿奶一块儿去吧,阿蕴一定也很想你了。”
那龟被程家人三天两头拿来占卜吉凶摸习惯了,在程老太太怀里也不会缩起头和四肢,反而依靠着人的体温,伸长脖子,扬起关公般红通通的脸,安逸地打了个哈欠。好似对出远门这事儿没什么意见。
程家是二月初二晚上到的通州,住在东大街另一家小商馆里,为了不泄露太子行踪,程婉蕴特意换了汉人的衣裳,是自己拿料子做的,下头系一条白底金线织锦梅花白涧裙,上头搭了件蓝地绸对襟蝴蝶金银扣短袄,衣袖宽一尺多许,绣端“三镶三滚”,这件衣裳最漂亮的是云肩,叫做“四合如意”,剪作莲花形,四周垂着珠串璎珞,超美的!
然后又给自己梳了个民间时新的“牡丹头”--将发髻高高往后卷而团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碧桃也作民间丫鬟打扮,梳了蚌珠头,笑道:“外头冷,二奶奶还是戴个昭君卧兔再出门吧。”说着,便给她拿来了一个白毛貂鼠的卧兔儿用乌绫箍在额上,耳后辫了个蓬松蝉髻,珠宝错落发间,显得镜中的人容貌婉约秀美。
最后披上风毛斗篷,穿上以后她都忍不住转了两圈,裙子下头是不经意露出的翘头绣鞋尖,鞋面是双蝶恋花,鞋垫衬了羊羔绒,又暖和又舒服,走起路来,那蝴蝶仿佛在足下栩栩如生,翩然欲飞。
光这双鞋就快绣了她一个月了,不过真的值得,好看!
碧桃蹲下来给她整理好披风下摆,又返身回去夹了把伞,这回只有她一个跟着她出门,她便忙得团团转。青杏和添金他们被她留在宫里,要跟着两个孩子去宁寿宫伺候,出门前程婉蕴可是虎着脸让他们俩赌咒发誓,一定要守在两个孩子身边,眼不错地伺候。虽说宁寿宫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但她也不过白嘱咐几句,才能安心啊。
真要走了,也是趁着弘晳和额林珠午睡时才狠心走的,否则程婉蕴面对两个孩子的眼泪也有些挪不动步子。
程婉蕴收拾好后,程怀靖已经在门外等了两刻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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