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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又不想暴露突如其来的感性,尽管自己也知晓什么高明的假装在他面前都是于事无补;他像叹了口气,终于从阴影中走出来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深紫的衣袖已然盈满梅花的冷香,唯独无人问津处才是可容他们度梦的净土。

“你还有我……”

他这样告诉她。

“疏妍,我不会走。”

那真是含混又狡猾的话,几个字便将她心底的怯懦和脆弱都揭破,所谓除夕亦是一个苛刻的节日,会让那些身边空荡的人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什么不会走……”

她又说起别扭的话了,也不知怎么在他面前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任性。

“你明明又要离朝了,还说这些空话骗我。”

她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却偏偏要这样曲解抱怨,他笑了、声音低沉又好听,十数年前在商州官道上尚还相隔一道窗牖,如今却终于极近地出现在她耳畔了。

“不想你走……”

她心底的情感一瞬翻涌,对他的依恋从来有增无减,此时伸手紧紧抱住他,就像抱着溺毙之前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木。

“我真的……很怕你走……”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尽管分别已是常态却仍次次伤筋动骨,她实在没有什么长进,甚至比当初在钱塘分别时更恐惧不安;安慰的话他这些日子已说过几轮,如今也确再没什么新鲜的可以说来宽她的心,到头来竟只有不解风情地同她说起形势,实是最粗拙无用的一种调解。

“你当知道此次战事的不同,谢辞此来金陵对我也是一种助力……”

太清年间战事不断,几乎回回都是被迫应战疲于奔命,此番北伐却是朝廷主动向叛党和胡人宣战、其中调整绸缪的余裕确比过去多上不少;谢辞当初在幽州曾受方氏援兵之恩,无论对方贺还是方献亭皆心存敬意,眼下肯亲至金陵贺岁、对江北局势的稳定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方氏臣节至重,君侯亦是风骨卓然,只是天下大势分合难定,有时却非人力所能挽回……”

谢辞曾这样对方献亭坦言。

“以颍川之势与君侯之威、若谋自立必有从者千万,世间既无能存百代之屋椽、便无可传万世之王朝,君侯若可割弃诸般牵绊,自当另见一番天地。”

“我无方氏忠烈之心、亦对周室并无留恋,改朝换代原本寻常,卫姓恐已气数将尽……只是我与天下人同敬方氏,今自可许君侯一诺:若君有另立新天之念,谢氏必附骥攀鳞亦步亦趋,而凡君对卫氏称臣一日,幽州亦必为大周疆土绝无悖逆。”

这位雄踞北方的两镇节度是心怀野望之人,只是又分明与施鸿杜泽勋之流大为不同——他有横刀立马抵御外侮的胆气和血性,亦怀有所为而有所不为的是非之心,即便他之所言字字皆不为方献亭所喜,却也依旧能得他几分另眼相待。

“既如此……”他当时仅这样答,“我当可将腹背托付于君。”

事到如今他已无暇再去厘正四方臣子对天家的忠义之心是否纯粹,定疆之事迫在眉睫,只要谢氏安分守己他便无所谓他们因何而从朝廷之命;只是他的确渐渐感受到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危险——过去天下人皆不会对方氏之忠生疑,如今谢辞却可当着他的面说出“改朝换代”、“另立新天”的大逆之言,难道是因此前南境一役、他在世人眼中已对天家怀有不臣之心了么?

隐隐的不安压在心底,更沉重的却是对既往人事的挂怀与负罪——他甚至不敢想,倘若父亲亲眼得见今日之方氏在他治下走上了怎样一条荒唐谬误之路会露出何等失望沉痛的神情,他的一生都在捍卫颍川方氏至清之名,而他,却让它沾染污秽难以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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