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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眼底已有几分欣慰赞赏,片刻后复折腰拱手,恭敬道:“既如此,臣便知此事该如何办了。”

越日太后特下懿旨、着太傅陈蒙主考制科,朝野上下一时哗然,各家都是议论纷纷。

金陵一派自是心有不甘,也不知太后因何舍近求远放任肥水流了外人田;洛阳一派则是喜忧掺半,既觉得陈蒙一向中立、由他主考自会比什么宋澹宋泊公道平允,又担心他已被太后收买,表面无偏无党大公无私、背地里却仍会想方设法为宋氏谋利,于是风向一时也暧昧起来了,各方都立意暂且观望而不急于早早下判。

方氏对此事的态度颇为平和,毕竟将门豪族与什么明经进士也不如何相关,他们担忧的只是当今太后不能服众、他日结果一经公布会引得朝野动荡,如今听闻她舍宋公而定陈蒙为主考,的确也是略松了一口气。

“过去我总以为当今太后年纪尚轻、身为女子更难免依赖母族,如今看来倒是个知轻重明是非的,”已乞骸骨的前兵部尚书方廉关起门来同自家晚辈议论,语气间有三分赞赏七分慨叹,“长仁做事一向公道稳妥,想来也不会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

席间方氏子弟纷纷称是,唯独坐在主位上的方献亭一语不发,细看去他眉头微锁、分明却是心存隐忧。

——他当然知道她聪敏善断,朝中万象虽则复杂、她必也能条分缕析拆解清楚;此次制科请太傅主考也的确稳妥,只是如此疏远宋氏却未必是一件好事,那终归是她的母族,除他之外、他们是她最有力的靠山。

他也明白她与她父亲嫌隙已深、多年积怨总不可能一朝消弭,但比起这些是是非非他显然更重视她的安全——他不可能一直守在她身边,其间总要离朝征战,年前宫变大乱的一幕绝不能再重演,这世上每多一个人为她拼命他的心便多安一分。

“我们家的事,三哥还不知么?”

那晚她生辰过后子邱送他出宫禁,同路时便叹息着与他说起。

“主母一向待她苛刻,父亲又因先夫人之事与她隔了一层,当年三哥离开江南后不久她便同家里闹翻了……后来入宫做皇后也是受家族所迫,她又如何能继续将他们视作亲人?”

“何况她又一心念着过去……我总怕,她会伤着自己……”

后一句话说得含糊,其中意义亦很复杂——她能如何伤着自己?是与宋氏割席后恐遭合族怨憎?还是……

他闭了闭眼,又想起那日在梅林水榭中所见的光景,“家宴”散后杯盘狼藉,本该是热闹的日子她的脸上却无一丝欢喜,看到他和她哥哥来也是一样神情麻木,也许那时她根本不曾指望他们会给她什么惊喜。

也就是那些故乡旧物引起了她几分注意,没人知道她举箸夹起那薄薄一片鮓脯时他的心也被拧了一下,即便表面装作一切如常毫不在意、余光也依旧细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她的眼眶分明是红了,也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外祖母还是和他在钱塘的种种往事,横竖都是伤怀遗憾,大约就快要被惹哭了吧。

他真心疼她,那一刻又不免想起自己的姐姐,也同她一般被困宫墙不得自由、即便怀缅过去也要小心翼翼百般遮掩——而她比姐姐更难也更坚强,整整八年过去了,依旧独自一人在诸般惨淡下苦苦支撑。

他见过她流泪的样子,情浓之时如鱼似水、清冷如她也曾在他面前卸下心防,那一时他实在很想为她拭泪,她却借仰头饮酒将那些脆弱尽数逼了回去,也许在扬州时他的确伤了她的心,所以她才不肯再在他面前袒露心迹。

他不想那样,实际他比她更需要她暴露脆弱,他们彼此都没有说真话的幸运,但若果真能让其中一个得到片刻的解脱,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机会留给她——他被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依赖着,可说到底也只有她一个人的依赖会令他感到久违的安慰和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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