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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酒壶放得离自己更近些,以便稍后缓些倒酒,口中则答:“辰时便召了,父亲未入东宫,殿下似心有不安。”
“殿下还是太年轻了些,”方贺摇头笑笑,神情也有些无奈,“臣子不过君之臂膀、却终非君之腹心,他可任用之却不可仰仗之,如今他对方氏依赖太过,到底不是一件好事。”
说完便示意独子斟酒,又补了一句:“往后你辅弼于他,也当记得不要事事代他去做。”
这话说得有些怪,彼时方献亭心中一动却并未多言,只应了一声“是”。
而这第二杯酒方贺便饮得慢了些,手执小盏看着杯中月色粼粼,神情和声音都显得悠长起来,徐徐道:“今日为父入宫面圣,又向陛下另许一诺,称往后方氏当避居颍川,十年不入长安。”
这又是太过突然的话,方献亭一愣、半晌都未回过神,不知父亲是否是厌倦了眼下朝堂党争、终是起了退隐乞骸骨的心思。
“可储位……”
他颇有疑虑。
方贺神情沉静,指尖一下下在酒盏上轻点,杯中月色于是也跟着微微摇晃,与小炉中燃着的火焰遥相呼应。
“陛下与我族嫌隙已深,此次在金雕绢书一案上如此决绝也是有意快刀斩乱麻,不愿再给殿下回旋之机……”
他幽幽叹着,嘴角染上几分苦笑。
“……还是不要逼得太紧了,方氏权势过盛,反而不易助殿下成事。”
原是以退为进。
方献亭点头应了一声,心头奇怪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也许那时也在深思阖族避居颍川是否便能解开陛下心结、父亲的预计又是否太过乐观;出神之际又听对方开了口,这回声音更轻几分,在问:“……你姐姐呢?今日可曾见过她?”
自然是见到了,只是自骊山归长安后情绪便一直低落,大抵心里也在怨怪他阻止了她与苏瑾相见,每每碰面都是冷言冷语。
“姐姐她……”他仔细斟酌着措辞,“……应还需要一段日子才能想通。”
方贺焉能不解其意,毕竟今早才吃过女儿的闭门羹、最知她心中积怨几何,此时复而仰头饮尽杯中酒,上好的佳酿不见回甘、只有苦涩无数。
“我确然是对不起她……”
他忽而道,神情晦涩又简单。
“……她说得其实也不无道理,左右只想过得自在些罢了,又有什么错……”
这又是方献亭从未听过的话,父亲一生为人刚强、鲜少有像这样消沉退让的时候,某一刻他映着月光看他,却见其两鬓华发丛生,原来真的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老去了。
“她也的确过得辛苦……”方贺神情淡淡,像是已然放下不少东西,“既与太子终是不睦,待大事定后你便替她求个恩典,请殿下放她出宫去吧……”
世上的事或许都是这样。
纠结其中时觉得非如何如何不可,某一时某一刻却又能忽而释怀,原来诸事万端本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境遇还未艰难到那个份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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