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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顺着他坚毅的侧脸流淌而下。

“立储之事关乎国本,岂是你一介臣下说如何便如何的!这是朕的江山!大周永远姓卫!还轮不到你颍川方氏指手划脚恣意妄为!”

“方思齐,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忠良死节之臣么?”

“朕告诉你,你不是!”

“国之将亡、必有朋党!党争之害何等深重你会不知吗?可你却为扶太子上位而在朝中结党营私舞弊弄权,人人都以你晋国公为东宫党首、唯你马首是瞻!——你要削藩,你要新政,当真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国家?你是为了打压钟氏!你是不容这世上再有一姓与你颍川方氏分庭抗礼!”

“外戚?好,好啊……你说秦王登位钟氏会大兴外戚之祸,那么太子登位呢?——你们方氏便不是外戚了?你方思齐便不会排除异己辖制新君了?”

“你以为你女儿与外臣苟且之事就瞒得那么天衣无缝?你以为你和你儿子为她百般遮掩那些丑事朕就一无所知?你们方氏不是自诩忠良、号称‘无一事不可对天下言’么?如今呢?纵女偷情秽乱宫闱,他日生下的孩子都不知是不是我天家血脉!”

“方思齐,朕告诉你!你晋国公才是朝内最大的奸邪佞臣!你颍川方氏才是我大周最大的祸患毒瘤!”

……那都是些多残酷的话啊。

难道卫峋当真不记得方氏有多少儿郎为国捐躯舍生取义?难道当真不知道方氏两袖清风、立族百年从未贪赃枉法以权谋私?

他都知道的……少年之时初登帝位,更将颍川方氏视作定海神针,他们为他捍卫边疆震慑宗室、清肃朝堂平定叛乱,从未有一刻吝惜己身怯懦藏私。

可那些话却还是轻易脱出了口……年年月月的桎梏太过令人烦扰,颍川方氏就似这世间最刚直不阿的一把尺,他们日日夜夜比照在他身旁、不许他有哪怕一丝错漏偏移——他也知道他们是对的,却终究不能容忍天子尊严为人践踏,也或许冥冥中他也对这个清正至极的家族感到深深的恐惧,群臣万民皆敬其风骨,倘若有朝一日天时改换,他们又会否……夺去这卫氏世代因袭三百年的大好河山?

而此刻晋国公眉间的鲜血已将他的紫服染上浓深的黑红。

左肩重创尚未痊愈,今夜不幸又添新伤,可这些都不是令这位征战半生的名门武将面色惨白的原因,世上唯一能刺伤忠臣的剑锋历来只握在他的君主手中,君心绝而臣心死,世上的事有时复杂至极、有时却又简单得令人啼笑皆非。

“臣惶恐……”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低沉稳健,可难言的悲凉却又深埋在起承转合之间。

“幼时承父兄教诲,当毕生为国效力为君尽忠,或曾愚妄自专鲁顿难驯,却绝无不忠不义不仁不信之心……诚固非不知党争之害,然终因孤掌难鸣而行此下策,亦非臣之所愿矣……”

“臣与陛下偕行数十载,深知陛下有圣君之智仁君之德,既知太子仁孝并非骊山金雕一案主使,又怎忍使骨肉亲子无端蒙冤而为天下唾弃?”

“颍川方氏生为国之剑戟,一族之责便在守卫疆土庇佑黎民,若终为君所忌令主增忧,自当立身自省悬崖勒马——臣请陛下褫夺我之爵位,方氏族人自此避居颍川,往后十年不入长安。”

“至于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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