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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律排列的照明灯发着白光,状似怪物发亮的复眼,从高悬的吊顶俯瞰着他、或是人群,像人俯瞰碌碌的蚂蚁。

脖子仰到酸,抬脚再往外走,竟然碰上抱着保温壶的芳姐。见到齐向然,她明显意外,愣了两秒,把他拉到一旁,问他怎么找过来的。

齐向然没回答,她便絮絮叨叨又叮嘱他许多,上到人生规划下到穿衣吃饭,仿佛今日见面以后没有再会之期。齐向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等她说得差不多了,开口问,医生怎么说?

芳姐忽然就沉默了,盯着地板反光,很久才答了句话。

倪辉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之前靠吃药撑着,原以为情况会一直稳定下去,哪知道却在几个月前忽然恶化,算算时间,正是江纵来下坝村跟他谈过一场之后。

肝硬化要么吃药保肝,到失代偿期,就只有考虑肝脏移植,不过倪辉的主治医生给出另一个建议,让他可以回家了。

得知这个结果,齐向然也没有表现出太震惊。他忽然想到曾经不知道在哪儿听过的一句话,说人有时候就靠一股劲、一份责任活着,是不是现在终于甩掉了他这份责任,所以倪辉松了劲?

他问芳姐他们之后的打算,芳姐却怎么也不肯再说了,借口要上楼送饭,摆摆手赶走了齐向然。

去江纵律所的路上,齐向然摸着手臂那道狰狞的旧疤,望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无论倪辉嘴上说得再难听,其实齐向然还是能敏锐地察觉,他对施语凤和自己并非没有感情。一个混混的爱而已,说出来好像不怎么光彩,也不怎么伟大,它甚至粗俗、鄙陋、不择手段,可正是因为它,齐向然才没有挨饿受冻,施语凤的母亲有人送终,那个小院原模原样被好好保存直到大火烧尽。齐向然也正因为它,在觉察到倪辉多半不是自己生父时,仍然守在那个小院,跟他过起一种古怪的相依为命的生活。

踏上电梯,齐向然忽然又觉得自己这几年的坚持可笑,他既然能为了一点倪辉的感情窝在那地方如此之久,怎么竟然会对齐正荣夫妇求全责备宁死不屈?

大抵人心、人性复杂至此,也简单至此,不过一瞬执念,便能困缚半生。

“叮”一声响,他迈出电梯,进律所。这是次冲动的来访,小丁见到他要推江纵办公室的门,笑眯眯地给他指路,说是主任带着位高个帅哥去楼下参观了。

齐向然听江纵说起过,楼下那层也属律所范围,只不过平常拿来给内部员工用得比较多,他还没来得及参观过。小丁有事要做,给他指了路便急匆匆走了,沿着楼梯下去,这层上班时间也冷清,会议室、演讲厅,几个地方都没人。

他往前走,见到最里面那间门缝隐隐透一线光,正要上去敲门,却意外听到齐铭的声音,有些抖,像压抑激动的争执,言语间还有他的名字。

齐向然手顿在半空,几秒后,慢慢蜷起来。静悄悄地听。

“我们也没有非要逼他回京城的意思,留在新南也不是不行,”齐铭语速有些快,“但目前这个情况,他不想留在养父母家,那个家里也确实让他待着不好受,没有家人,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他是我小叔唯一的骨肉,我爷爷的亲孙子,我们对他好还来不及,跟我们生活在一起,难道不最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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