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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又抢了人家于俊兰的家,到底为什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啊?得了便宜还卖哪门子乖啊?养了你十八年,你拍拍屁股说走就走,也不想想叔叔阿姨会不会难过,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自私吗?齐叔多少次想把你从那破地儿接回来,你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上学、不工作,废物一样活着,给谁看啊?出了这事儿,你难过、你委屈,难不成别人就不难过、别人就不委屈?你还真是个大少爷,活得潇潇洒洒随心所欲,地球是围着你转的吗?世界必须得以你为中心?什么人都要看你的脸色?无论你做什么都有人给你擦屁股收拾残局?凭什么啊你?哪儿来那么多理由啊你?”

见齐向然注视着自己默然不语,似乎让这些话组成的锁链牢牢缠紧,曾经那些趾高气扬、牙尖嘴利、耍赖撒娇的样子全然被她绞杀,江惜牙齿颤抖着,鼻腔泄足愤似的哼一声。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齐向然,像得胜、像怜悯:“齐向然,我告诉你,你鸠占鹊巢,让人家流落在外耽误治病,留下一辈子的病根,”江纵闻言霍然起身,似乎想要阻止接下来的话,但已经来不及了。

江惜恶狠狠的,报复性的,一字一句地说:“就凭这一点,你哪儿都不占理!”

第60章 《忧虑》

霎时间,似乎全世界都安静了。

眼前的人,眼前的饭菜、红酒、挂画、插花,整栋熟悉又让人感到陌生的别墅,都好像电影镜头里的画面,抽帧似的天旋地转起来。每张脸都是扭曲的,是哭是笑、是气是怒,齐向然什么都看不清。

他忽然想到爱德华·蒙克的那副《忧虑》,很多年前的一个国际艺术展,朋友非拉着他去看,但齐向然却于绘画艺术鉴赏上一窍不通,甚至还对这幅作品不客气地嗤之以鼻。

可多年后的今天,他竟然感觉自己置身于活生生的《忧虑》。世界像诡异的流体,一张张面目模糊空洞的人脸,稠暗压抑的用色,血腥的天空和峡湾线组成不规则的被搅乱的涡旋。

铺天盖地的,他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陌感和恐惧。

“哪儿来那么多理由啊?”

“就凭这一点,你哪儿都不占理!”

江惜的嗓音不算尖利,说出来的这些话却像刺、像刀,句句都扎进齐向然最难以防备的地方。江纵说了句什么、周围人在劝什么、江惜还在争辩什么……

事态好像失控了,逐渐往闹剧的方向演变,可每个人的出发点似乎都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做父母的、做妹妹的、做孩子的,人人都有经年的激愤枉屈,像埋在心里霉烂化脓的腐肉,如今终于掀开了、挑明了,原来齐向然就是烂疮疤的中心。

齐向然凝视这一切,心想,如果吵架可以当作割掉腐肉的手术,这到底是刮骨去毒还是剜肉补疮?

大概他真的还是个孩子,面对这种场面,他连再说一句话的勇气也没有。他的意识在耳边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尖啸声里茫昧,好几秒以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耳鸣,是身体本能的过激反应和屏蔽外界伤害的自我保护。

凉了的饭菜发出来的味道不再是香味,而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油腥气。齐向然盯着这一桌子菜,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自己现在把这一桌子菜都掀了会怎么样呢,能暂停或者结束这一切吗?于俊兰一直没出声缩着肩膀坐在角落,那样不知所措,明明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为什么不说两句话呢,哪怕给自己一个愤恨的眼神也好啊,这里的所有东西,在场的所有人,原本全都应该属于他,他恨自己也是理所应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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