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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是没法黑白分明的,特别是作为旁观者,旁观者要说对错,很简单。就像饭端上桌要吃,天冷了要加衣服那样简单。就如章丞那种匪夷所思的自尊心,在厅里格格不入一样,他有自己的关隘。要突破这个东西,除非岁月、除非鲜血淋漓,才会更改。

她卫琬也会有,谢宁?也会有。白芷?有。裴元,更有。

她现在看到的这个谢宁,是之前叁十多年的无数的必然、偶然事件混合、交融之后的谢宁。

在她不曾参与的岁月里,谢宁在那头难以平衡甚至绞尽脑汁。

“嗐,你怎么回事?上香也发呆,不愿意来谁还逼你来?”

卫琬回神,手掌里捏着叁更红色细长的香,青烟缭绕,往上盘旋。有一支因为她没注意,断了一小节,零星的红火跌落到手背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烫了一下。

妈哎呀地叫了一声:“呸呸,真不吉利!”

赶忙让她把香火送到佛像跟前的香炉上,香炉坛是个乌金的黑色,扑着一层白灰。

卫琬退回来,重新燃了香,拜了叁拜,再一仰头往向佛像的瞬间,望到一张半阖着眼皮的面容,不知怎地就被震了一下。

难道她可以要求谢宁在每一个人生抉择里都英明神武?

不可能,连她也不能。

难道她不能接受有过去的谢宁?

佛像半阖的神态、微微上翘的嘴角,像是高高的悬浮在上面,又让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谢宁那张擒着微笑的脸。

妈虎着脸,把跑到后面看罗汉的阿江给抓了回来,她自己说要来静禅寺上香,自己还暴躁。

阿江从妈的臂弯下逃过来,跟在卫琬身后。

卫琬迈步出来,伸入回形庭院的屋檐下落着倾斜的雨幕。

泥土和水潭的腥气随风而来。

妈不断地看手机,眉头紧一阵松一阵,手机是新手机,被她用朱红色刺眼的套子给套上。

手机一响,她就眉开眼笑起来,清清喉咙走到一边:“喂?是我啦。”

“嗯嗯,已经给你们谢家求了一卦,放心哦上上签啦。”

妈笼着手机,生怕别人听见,可偏偏站在上风处,那种奇怪的口吻一字不落地飞了过来。

挂完电话她就把笑脸敞开来,不免又把卫琬给瞪了一眼:“你说养女儿有什么用?就这么点小事办不好,开个车能抛锚,出门不提前看天气预报?连伞都没准备一把!这么大的雨,咱怎么回去?!”

卫琬不免纳闷,爸是个刚硬的脾气,怎么能受的妈跟蜜蜂振翅一样的言语密度?

赖长虹和真真从游廊那边过来,真真远远就听见伯母的一阵数落,赶紧过来缠住她:“伯母,琬琬可是我的心头好哇,你再说她,我也不干啦。”

妈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不懂事,就该说,她要能跟你一样”

说着把目光掠到赖长虹身上:“哎,我们家没个男人,没有顶梁柱,我这不是心急嘛。还是你们夫妻好,热热闹闹的。我家这小琬,屁都放不出一个,那眼光,还老出问题。”

真真嘴巴一张,卫琬就狠狠地瞪她。

妈突然惊喜地把头扭开:“那不是”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水塘前小小的乌木门,低矮的门框下,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黑色的大伞撑出饱满的弧度,水珠沿着骨架滚滚而落。

白皙的手紧握着伞柄,皮鞋踏清浅地踏过一个又一个地水洼,到了青石铸地楼梯道上,他的脸从伞下露出来,镜片后是一双宁神的眼,最先从卫琬脸上滑过,像是没有注意,但有一道极快地光滑了过去。

谢宁收了伞,朝外抖抖雨水:“伯母,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妈敞露着赤裸裸的喜悦和喜爱:“阿宁你怎么来了?是你妈叫你来的?哎呀,山路不好走吧。我那笨女儿,一整天心不在焉地,干啥啥不行”

谢宁这才堂皇地望卫琬看来,眼波渺渺,眼里的内容跟嘴里的话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怎么会,小琬在厅里也是得力干将,做什么都很有章法。”

真真噗嗤一声笑出来,等谢宁撑伞先把伯母往外送时,忍不住乐地跳脚吐舌头。

“伯母可真是笨蛋啊,这都听不出来看不出来。”

——————

165.“藤蔓疯长”

还是赖长虹看出点什么,一面挽住真真的腰,叫她不要乱蹦,一面掐她的软肉:“我看你的嘴就不爱把门!”

朝卫琬睇过眼儿来:“你和老谢聊过没有?”

卫琬慢慢地,把头一点。还是望着乌木门的方向,伞下的男人护着妈,细叮咛着,倏然地回过头来。

雨幕把他的视线打散了。

卫琬的心脏先是徐徐地抽动,然后愈跳愈猛,急慌慌地要冲出耳膜。

她几乎要把胸口捧住,好不容易按耐住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动情。

白芷的事不好讲,其实真讲给长虹和真真听,他们恐怕也觉得没什么。

果然男人还是更懂男人的思路,长虹意悠悠地,道:“小琬,老谢这个人,要我从客观角度来讲,真还可以。不是拿他跟徐怀比,但凡一个男人,要想做事业,在感情上必然就会轻率些。女人都喜欢幻想,哦,我老公一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只能爱我一个,同时还要有社会地位,要有责任心,要担当,还要体贴浪漫会讲情话,会在每个节日哄女人开心,要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老婆小孩,要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满意,就像是什么你知道么?”

真真跃跃欲试地要揍他,长虹一把捏住她的脖子,把人搂到怀里:“这里没你事,别废话!”

对着卫琬继续郑重道,往水潭上飘零的白荷指:“既要这玩意儿漂亮,又要这玩意儿能好吃,还要它根基坚实能抗狂风暴雨,你觉得可能吗?”

“他妈的,我以前觉得不可能,谁能成金刚?能成万能的阿弥陀佛?但老谢让我刮目相看!”

“如果不是原则问题,小琬,该过去的就过去吧。”

这时谢宁折身回来,多拎了一把伞,递给赖长虹。

真真把伞抢了过去,要跟卫琬共一把,赖长虹差点气个仰倒,不客气地把人抓过来,蹬蹬蹬地往前去了。

谢宁把伞往卫琬这边倾斜,水幕把两人圈在狭小的空间里。

两人的肩膀必不可免地挨碰着,卫琬连路都看不清,全顺着谢宁的方向走。

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她把伞往旁推了推:“别淋湿了。”

平淡的语气下,是一种无法描述的颉熬酸胀,无数的藤蔓在雨水中疯狂地滋养,疯狂地上窜飞舞,轰的一声包裹住赤红的心房,越绞越紧。

她快说不出话来,还是把口袋里叁角形的符文拿了出来:“给你的。”

谢宁在廊下停了下来,一只白净的修长的手掌伸出,卫琬朝上面轻轻地放,被他慢慢地拢住。

连手一起包裹住。

“给我求的?”

“嗯。”

“求的什么?”

卫琬把眼朝旁望:“能是什么。”

谢宁轻轻地笑:“肯定是求一副好姻缘,可以白头到老的那种。”

卫琬眼眶里潮潮地,抬头仰起来:“你不缺女人喜欢。”

谢宁靠过来,把她抵到门柱上,面孔近在咫尺:“我只缺你的喜欢。琬琬,你现在不喜欢我了?”

卫琬的唇聂喏两下,微微地颤。

谢宁捏起她的手背,放到唇下亲吻:“你是不是在想,谢宁也有优柔寡断的时候,也有把事办得不漂亮的时候?竟然眼睁睁地放任一桩悲剧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那时我只懂尊重,尊重个人的意愿,白芷生命的分量在那时已经压过了一切,一方面她不能受刺激,另外一方面,她有自己绝对的理念。裴元,我认为他那种冲动焦躁稳不下来的性格,并不能处理好自己的心意,物极必伤。”

“其实过分的尊重,意味着我当时,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他们中的一份子,我把自己抽离出来。更像是带有偏见的审判者,我觉得,每个人应该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说到底,我并没有真正对他们负责,我把他们的问题交给他们自己,而忽略了我也能做的事。”

“我以为该做的我都做了,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小琬,我大错特错,不仅对不起白芷,更对不起裴元。所以裴元怎么对我,我都不怪他。”

“但是你不想理我,我却受不了,你看我,是不是看起来通情达理实则麻木不仁、自私透顶?”

卫琬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你闭嘴吧。”

谢宁莞尔,两分苦涩叁分轻嘲:“现在我说话你都不爱听了,是不是?”

——————

握拳,加油!嗯!你可以的!

166.“湿吻”

寺院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厅里的车由大钊来开,一辆则由谢宁本人来。

大钊挺会来事,远远看见长辈过来了,快几步绕到车头这边,拉开车门。

卫母见他一张麦芽黄皮笑得倒还阳光,左右地打量,说谢谢麻烦了,一屁股就坐到副驾上。

“诶,你去后面那辆吧,这辆阿宁来开吧。”

真真和长虹赶紧一阵交头接耳,真真一撩长发上马:“伯母,坐副驾很危险啦,路上出点事咋办,您坐后面。”

手上使着一股劲,生生把卫母给拽到后面,然后结实地坐到她旁边:“我陪您说说话吧,哈。”

结果就是谢宁当司机,卫琬坐副驾,后面就是两个唠嗑的妇女皮子,阿江被长虹带着坐到大钊那辆车上。

卫母先还应付着真真的长舌头,心思大概不在上面,朝前头的谢宁说道:“阿宁啊,你还是单身么?你妈好像也挺着急的,要不我帮你留意下?”

真真跟着搭腔:“谢厅,你喜欢啥样的?”

谢宁从前视镜里扫过,扫的是身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世外人的卫琬。

“其实——跟小琬这样的就可以了。”

卫琬一阵心惊肉跳,左手下意识地弹了一下,竟然被谢宁握住,而且越握越紧。

真真心里大叫着卧槽,屁股往旁挤,直把卫母挤到车窗边,绝对看不见前面的情景。

卫母皱眉:“你挤我干嘛。”

真真嘻嘻地笑:“哎呀,旁边被雨水弄湿了,伯母你嫌弃我呀?”

卫母努努嘴,说嫌什么嫌,怎么嫌呢,话题还是衔接着上一个:“琬琬这样的?那可不太好找啊,哪个年轻人跟她似的没有丁点活力,说老实吧又不是真老实,叫她别干什么偏要干,贤惠占不上,还假清高,做一个女人哪头都不占。”

卫琬听着,被风吹得冰凉的脸皮真真地发热:“妈——”

谢宁的手指结实有力地把她的岔开,十指相扣着搭在档位上。

仍旧是春风拂面万般的涵养耐心:“伯母您太谦虚,您教育出来的女儿,怎么会有问题?您打心底是谦虚,是自豪。不信让我真说小琬两句坏话,您能受得了?”

卫母凝神一想,点头:“对,你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

要是谁在她跟前,真敢说卫琬一句,她是敢上去撕掉面子拼命的。

“哎,小琬这孩子,到底是吃了家庭的亏。”

后面她就不说了,卫琬甩开谢宁的手,转过头去:“妈,我挺好,我们家挺好,吃哪门子亏?”

谢宁搭腔:“是啊,伯母,小琬很好,以后会更好。”

卫母咧嘴笑开来:“你们俩怎么像唱戏一样,搭得这么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对呢。”

话都说到这里了,又把头摇了摇:“嗐,我说的是什么话,阿宁你别介意啊。”

坐在一旁的真真快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她都闻到恋爱浓稠的酸臭味,伯母竟然还没当一回事。当然不妨碍她做一回漂亮的助攻:“伯母我记得你以前说,最讨厌做官的人啊,当官的都险恶啊。”

卫母急了:“真真你可不要乱说哦,我、我,我那是说别人,阿宁是我看着长大的,品行绝对没问题,真要我说,咱大中国的官员要都是他这款,我还能说那话?我高兴都来不及!他爸也不会叁起叁落的,就是有的人见不得人好。”

真真噗嗤噗嗤地笑,嘴巴还是没稳住:“那谢厅给您做女婿成么?”

卫母瞪她:“你这孩子,我还能再生一个不成?”

真真狂笑出来:“伯母!您再生一个,老谢的年纪都可以做他老爸啦!”

卫母讪讪地:“话不是这么说,男人年纪大一点,会疼女人嘛。阿宁靠得住,如果我还有个老叁,我就”

卫琬已经受不了了,大叫一声妈:“他们跟你开玩笑呢。”

汽车开到粤泰茶楼,环境优雅宁静,卫琬冲去洗手间,谢宁后脚就跟了过来。

人才从门口出来,就被他单手给推了进去,直搡进厚重的单间木门后。

热气扑面而来,卫琬又气又臊,推他的胸口:“你干什么?刚才在车上唔!”

谢宁捧住她的脸,兜头满脸的吻下来,直接封住她的嘴。

脑子轰然炸开。

濡湿的口腔里溜出一条曼妙的大蛇,在她嘴里缠绕和攻击。

卫琬被迫高高踮起脚尖,口鼻里的空气被人无休止地压榨,舌头吸得发痛,痛到她浑身发酥,骨头被抽去一般瘫倒在男人的怀里。

谢宁慢慢地退开,大拇指刮去卫琬唇边细长的银丝:“宝宝,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对不对?”

————

167.“带坏”

谢宁紧压着卫琬,坚硬的下腹徐徐顶弄:“宝贝,感觉到没有?”

卫琬艰难的噎口水,不敢动作太大,仿佛自己急不可耐似的。

一张白脸蛋子洇得绯红,道:“谢厅,在这里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谢宁略一挑眉:“过分么?其实我想做的还有很多”

说着贴住她的脸颊,从耳侧呼气:“现在不过是万分之一呢。”

“喂!你们是不是在里面!”

耿真真压着嗓子在外面叫,隔着厚重的门板,卫琬几乎能看到密友那张漂亮脸皱成了满是褶子的苦西瓜。

她挣扎着用力推谢宁,刚要张嘴,谢宁一口埋下来,叫声变成了细闷的呜呜声。

真真的高鞋跟鞋在外头走得啪啪啪地响,来回徘徊了一趟,嘴里嘟囔着:“奇了怪了,都跑哪里去了,自己老妈也不管啦!”

实则她明明知道两人藏在哪一个隔断间,小琬跟老谢不好时,她挺着急,讲实话老谢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人物。但两人真的和好、蜜里调油甚至搞七搞八了,她又梗着那么一口气下不去,她就见不得人给小琬亏吃,更见不得有人把小琬迷得叁道五道。

真真气呼呼地从厕所出来,赖长虹一把将她揪过去,点她的眉心:“我说你是不是有病?人去趟厕所你管个什么劲?”

真真双手抱胸,瞪他:“老谢怎么这样!他把琬琬带坏了!”

长虹掐她脖子:“你管个屁!他们今天要能在厕所里解决问题,咱们就应该阿弥陀佛了好吗,我的大小姐!”

他们刚回包房几分钟,卫琬后脚回来了,脸上像是擦了胭脂。

真真醋意爆发:“呵呵,去哪里了?”

卫琬横了她一眼,坐到妈身边去:“菜点好了么,妈你想吃什么?”

妈拧着眉:“阿宁呢?我吃什么不要紧,吃什么不是个吃,咱要感谢人家大老远地来接,还送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谢宁身边携着饭店经理,经理眉开眼笑服务周到,往卫母身边一站,嘴里说着漂亮话,非常专业地根据大人小孩来推荐特色菜。

卫母看着菜单上的数字一阵心惊肉跳:“哎呀,这”

谢宁就在身侧,道:“这是对外的价格,我们在这里有协议价,很便宜的,伯母你放心好了。”

“协议价是多少哦”

谢宁眼睛都不眨一下:“也就叁折,也是看我们省厅的面子,您要喜欢,以后过来挂账就行,我们单位可以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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