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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野蛮人居住在洞穴里,这些洞穴藏得很隐蔽,不易被发现,所以她要出去,再引人过来屠了他们。很快,拜这些毫无避孕措施的野蛮人所赐,她还喂着第一个孩子的奶,就怀上了第二个。兴许看她生了两个,不会再逃跑了,那些人放松了对她的警惕。玛鲁趁着外出采集的机会,挺着大肚子、抱着孩子,悄悄脱离了大部队,待到他人视线未及的地方,就加快了脚步,跃入了附近的河中,喝着奶的孩子在发出哭声前就被淹死了。玛鲁捡了块大石头把他压在了河底,又拿烂掉的水草叶子将他掩住了。
玛鲁好不容易渡过了河,她的阵痛也开始了,血从大腿根处开始往下流,蜿蜒而落,沾湿了脚边的植物。玛鲁停了步,想到她若继续往林子里走,血腥味怕是会引来野兽,便果断返回了河里,借着河水洗净了身上的气味。这里水质较清、水流湍急,好在水位不算高,她忍着阵痛,贴着岸边一步一步往上游走,那里是她母亲曾说过乌图族本部的方向。
随着天色将暗,水温也越发低了,冻得玛鲁瑟瑟发起了抖。她找了一个泡烂的树根,缩在它的阴影里,潜在水里,抛却了她的从前及将来,只一心一意要将它——拉出来。
——“我曾深深地、深深地……憎恨着我的孩子。”
不期然地,叶昕云的话跃入了耳中。
或许是数分钟前,或许是数小时前,老太太站在星空云台上,对着他们说出的话,已变得数万年前般遥远。
只是那时赵明轩以为自己理解了——轻飘飘地,就像“世界上有憎恨父母的孩子,就会有憎恨孩子的父母”这一句话。
到了此时方才体会了,他的思绪已全然被玛鲁的恨意占据了——
肮脏、屈辱!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东西能够掠夺我的生命活下来?!
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在这一刻,赵明轩成为了玛鲁。
玛鲁将她生的第二个孩子也淹死了。
而后便是漫漫长途地跋涉。
一个雨季过去,与雨水一同消失的是那些洞穴里的野蛮人。他们都被玛鲁引来的乌图族人杀光了,他们的白骨将在接下来的旱季里化作大地的肥料。
亦是从玛鲁开始,赵明轩经历了水中的分娩、火中的难产,逃命途中的流产,有时他会是玛鲁,很快地,他又成了另一个女人,或许是玛鲁的后代,或许不是,当他穿成了数也数不清的女人,这点血缘上的联系也变得毫无意义,他经历了这些女人的人生,尽管在这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女人们——或者说大部分的女人们,总也逃不了被强|奸、怀孕、生孩子的命运。有欢笑,悲惨的时刻更多。渐渐地,“哨兵向导”仿佛成了前世的词汇。
当火山喷发、冰川融化,又一个雨季到来了,人与动物皆追逐着肥美的食物与水源而去,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早早抛下负累,跑去了大部队的前方,被遗弃的女人们不得不亦步亦趋地拖家带口。这一幕,和赵明轩“前世”教科书上看到的叙利亚难民新闻摄影何其相似,他忽然感到了好笑:原来人类由古至今,从未变过。
当晚,他所在的躯体因难产死了。她的身下血崩成河,死时只有她年迈的母亲为她哭泣,她的丈夫早已不知所踪。
这不是赵明轩第一次经历所在女人躯体的死亡,这频繁的穿越中,他的体验总是上一秒死了,下一秒就活在了另一个女人躯体里。如果说在刚开始的“回答”里,思网还会偶尔让他在一个躯体里停留个一年半载,有个观察和思考的时间,现在这时间越发短了。这固然加快了他得到“回答”的速度,可同样意味着越发密集的信息轰炸,赵明轩已经记不清他到底穿了多少个女人的身体,体验了多少种生产方式,只记得千千万万个女人死去了,千千万万个新生命诞生了,也顾不得去分辨谁是哨兵、谁是向导,谁与思网有什么样的联系,在这越来越快的视角切换中,一晃眼又几十年过去了,从开始的阿娃丽、玛鲁,到后来的什么米娜、多朵,老实说,他已经完全想不起她们的模样了,毕竟这是成千上万人的人生,成千上万的一辈子……直至连父母的、战友的……肖少华的……
精神上的疲惫如潮水涌上,几乎覆没了他的知觉。
赵明轩就像快要溺毙的落水者,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尚未逝去的一些记忆,而在那穿指而过的缕缕光烟疏影间,唯有一幕越发清晰——
那是思网送给他的一个梦,一个被他刻意去忘却的梦。
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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