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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转过头去看,方才走过去的那人刚刚落座,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见他看过来,向他微微一抱拳。
沈延觉得有异,便将那张纸展开来看。这纸微有些泛黄,似是从某本册子上撕下来的,上面用蝇头小楷写得满满当当。
“丙辰年三月初三,南码头,吴英娘,年九岁,原籍扬州落文坊;丙辰年三月十五,南码头,罗月儿,年十岁,原籍镇江白屏坊……”
他眼中冷光一现,将那张纸原封不动地折好,收在手中,又起身走到那人面前,撩了下摆坐到他对面的长凳上。
“这位,东西掉了。” 他将那张纸放到他面前。
那人三十来岁年纪,黄面四方脸,相貌普通。他打量了沈延片刻,恭敬地行礼:“沈大人,小民等您多时了。”
沈延看着他,淡淡一笑:“你倒是聪明,选在这里。”
“不瞒大人,小民担心您的客栈附近有埋伏,不敢靠近。此处虽人多,但那些人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暗害小民,小民反倒安全些。”
沈延笑着点头:“他们也不想当众抓你进衙门,让这么多人看着你被生擒,若是事后你死在牢里,反而于他们不利。”
他方才发现,客栈门外那些卖杂货的人今日突然换了生脸。幸亏这人不蠢,没往客栈里面闯。
那人微微探过身子来,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琼楼这三年来收卖的记录,算是小人的投名状。大人若能保小民一命,小民愿将一些要紧的账册交给大人。”
沈延瞥了一眼那册子,连手都没往前伸:“你本就犯了死罪,谁也保不了你。但是本官回京之时可以顺带护送你的家人北上,在你死后,他们至少不会被那些人报复。”
那人一听这话,浑身的精气神似是被一下子抽空了,眼见着就显出了疲态。
半晌,那人道:“罢了,就依大人所言。小民只有一女,年方十二。还望大人在小民死后,能信守诺言,护小女周全。”
沈延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冷厉:“你顾着自己的女儿,为何掳拐旁人的子女?”
那人面露愧色:“……早年小民是想快点攒些银子,日后再不干这损阴丧德的营生,后来却是……被逼无奈了。”
……
晚上,柳青从南京刑部回来之后,就去找沈延。
沈延递给她一盏茶,就坐回书案旁拿起本看到一半的书:“你说吧,有什么发现。”
他瞧也不瞧她。
柳青觉得他从昨天晚上起就怪怪的,不过他如今是她的上司,她也不好直接打听原因。
“下官此前便一直有个疑问,为何孟姑娘要划花自己的脸,毕竟琼楼必然也是按所谓‘品相’,将掳来的姑娘分几等卖出去。那些相貌姣好的,或许会被人买回去做妻妾、丫鬟,相貌差些的可能会被卖去做些更苦的活。孟姑娘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那她为何还要划花自己的脸。”
她说到一半停顿下来,等着沈延反应。
沈延却是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你这是要我回答你?说重点。”
柳青瘪了瘪嘴,她这不是为了便于他理解么。
“……有几个被拐来的姑娘说,她们曾经被送去一个人的家里,过了二十来日才被接回来,那时琼楼又重新送了一批新人出去。那几个姑娘说那家的主人白日里几乎不在,只在晚上才对她们……而且那人每十日会有一日白天也在。她们说那些比她们早来的、已经被卖出去的姑娘也对她们说过这些事。
“下官推测,按这人十日一休沐的节律和琼楼对他的巴结来看,此人可能是……南京的官员,品秩应当还不低。”
沈延似乎并不惊讶,但他翻书的手一滞,终于侧过脸来看她。
“虽然那些事记在证词上,众人都能看到,但你的这番推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他目光十分专注,似是要让她将这话刻到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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