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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前还一直认为,沈聿有从龙之功,而他作为推荐沈聿入祁王府的人,背后推波助澜,也可谓功不可没,皇帝信任他,重用他,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如今他终于醒悟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世上没有一劳永逸的功劳,内阁,也仍旧是那个血雨腥风的内阁。
“恩师。”沈聿躬身行礼。
“来了。”郑迁叫他坐下,书吏端上茶来,薄如蝉翼的茶盏中茶水清透,馥郁幽香。
“这是你早先送来的龙井,明前头采的单芽,确实是珍品中的珍品。”郑迁道:“知道你爱茶,特意留了几两放在值房。”
郑迁从不收沈聿的礼,哪怕逢年过节也是不许的,唯独茶叶来者不拒,沈聿也乐得寻摸一些好茶送给老师。
“恩师喜欢,学生明年再叫他们送来便是。”沈聿道:“再说明前喝完还有雨前,雨前喝完还有雨后,四时变幻,顺时而饮嘛。”
郑迁只是淡淡笑着,吹散茶汤表面浮着的绿芽,杯盖发出细响:“跟老师还要话里有话?”
沈聿连道不敢,直接道明来意。
他想请郑迁出面,约束一下都察院和六科廊的御史言官们,不要鸡蛋里面挑骨头的针对周岳,漠北人虎视眈眈,边境不太平,周岳肩挑重建京畿边防的重任,内阁各部理当全力支持,自毁长城的悲剧,不能再在本朝重演了。
只是这些于是言官,当年都是跟着郑迁推翻吴党的急先锋,为了打倒吴琦,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如今郑迁当政,自然会庇护他们一些,就连沈聿的舅舅陈充弹劾吴琦被削职返乡,也是郑迁一提拔回来的。
沈聿委婉的提醒老师,虽然眼下御史言官通过舆情使他声名大噪,可若是一味放任,迟早反噬到自己的身上。
郑迁也是有苦难言:“这些年,老夫给言官背的锅确实太多了。”
郑迁保护了太多直言敢谏的官员,也助长了他们的狂悖。若说郑迁是结党营私、培植党羽,那是不对的,因为这些又轴又硬的家伙根本不觉得自己是郑迁的同党,他们可是耿介的忠良,真理的化身啊。
“恩师,学生知道,要管束这些愣头青确实很难,可是再难也要管,否则贻误军国大事不说,老师的名声也会跟着受损。”沈聿又小声道:“何况他们也不是没贻误过……”
郑迁看着墙上挂着的字:“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有些口号一旦提出来,约束他人的同时,也限制了自己。
……
郑迁答应了沈聿的请求,也找来都察院都御史、六科都给事中各自谈了话,让他们松一松手,别影响周岳整军练兵。
都御史位高权重,能体谅朝廷的难处,还是很好沟通的,六科给事中则不然。
朝廷选拔六科言官,首先要刚正不阿,直言敢谏,其次与朝中其他官员没有任何沾亲带故的关系。总之就是一群没经验没后台的愣头青集于一堂,朝廷养着他们,专门用来骂人。
这些道德标兵哪里能接受“能者为用”的道理,在他们眼里,黑既是黑,白既是白,贪污就是贪污,受贿就是受贿,为了公事贪污受贿更不可取,这叫助长不正之风。清廉者举步维艰,那是世道的错,合污者游刃有余,有大功仍不能掩其过。
郑迁说来说去,最后是姚滨闯进来拍了桌子:“前年漠北入境的教训还不够吗?去年消停了一年就全忘了,你们安居城内,可知道京郊的百姓是何等惨状?敢情烧杀抢掠的不是你们一家老小!”
姚滨不愧是“姚把子”,不知从哪里杀出来就开骂,几人脸上阴晴变幻良久,到底品秩太低,不敢得罪“天官”,忍气吞声的答应下来,不再与周将军为难。
事后,郑迁的长子郑瑾,也就是新任小阁老,请六科都给事中们吃了个便饭,肯定了他们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算是替父亲唱白脸的意思。
御史言官消停下来,周岳总算能全身心投入到军务上去。
朝廷在辽、蓟一带募集三万步兵,并跟着周岳北上的三千士兵一并交给周岳训练,此后不久,周岳被升任蓟辽总兵,连昌平、保定等地,总兵以下官员一律受周岳节制,得到了武官的最高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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