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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旃骤然一扯,那帘幔却未脱落,他只好负气掷开薄纱,柔柔飘落的纱简直就是垂在棉花上的拳头,去不了他的火气。达奚旃无法忍受处处为郑士谋掣肘的处境,狞然吊起眉毛道:“郑阁老养育十年的义女,竟然也能拱手送人。”

郑士谋不紧不慢,阖上棋笥:“拱手送人么。”

“猫儿狗儿似的豢养的孩子,也称不上是子女,解个闷罢了。”

畜牲不识人xin,郑士谋素来不喜,他知道人也会生反骨,但他对于驭人,从来都是乐此不疲。他养着郑黎儿十年,知道她最怕的就是受穷,连私奔都带着她最贵重的财帛。郑士谋观她如观蚁,只要他稍稍动一动手指,就能把这旋于岸上的蝼蚁吞没。

蝼蚁纵是结伙而行,在洪峰中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郑士谋抬眼看着达奚旃,眼中有将隐秘阴私披露旁人时收获恐惧的癫狂笑意。

达奚旃缓缓回身,像是见到什么怪物,他这样站了很久,直到群僧的唱经声又一次停下来,才说:“像阁老这般无情无欲的人,实在少见。”

“非也。”郑士谋轻敲棋盘:“欲,自然是有的。”“情。”阁老顿了顿:“于我断无裨益。”

法会从清晨到午后,阁老府厨房备了近百人的斋菜,供僧众饭毕,这法会才算结束。

府中仆役来往收拾残局,法会没有办得太繁杂,过了片刻,小阁楼下已经清净了。

郑士谋在房中枯坐,面前燃着一段线香,满室缭绕淡香,阁老阖目,不知想着什么。就在此时,外间有下人过来叩门,那向尾部渐渐蚕食着的香灰猝然断裂,落在地上,砸成一团死灰。

轻响过后,那人细声通禀说:“主子,小少爷遣了家中仆役,那老仆回来了,说要见主子。”

郑士谋起先无甚反应,把话听全了,又咂摸了几圈,这才恍过神,静默片刻,才说:“罢了,把他们好生安顿,要留的便留,走便走吧。”

外面通禀的下人又重复了一回:“那老仆说有要事向主子秉明。”

郑士谋拢紧了毳袍,语气已有不耐:“叫他进来。”

过了会儿,门开了条小缝,寒风刚一扑进屋内,便被热气侵散。老仆裹着件厚夹袄,两腮冻得发红,步入室内不消半刻,受冻的指腹就已发肿。他跌跌撞撞仆倒,隔着郑士谋几步之远,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而后等着主子发话。

“有什么事。”郑士谋啜了ko热茶汤,脱了鞋踩在竹条隔罩的矮炉上。

老仆膝行向前两步,又是重重一仆身,颤然道:“小公子将老奴遣回,老奴事先实在不知情!”

郑士谋今日没什么耐心,不过因着温旻和他往日的一些情分,仍然耐着xin子听这老头涕泪齐下地撇干系。

接着便是论功劳,老仆一把鼻涕一把泪,讲的什么郑士谋也懒于听清,阁老踩着竹条,垂眼数起了茶碗里没有捞净的姜丝。丝条沉浮,一会粘连着的便断开,沉去碗底。

郑士谋双目涌起淳淳的光,他恍恍地想,这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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