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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碑铭上记载大将军为‘(邢国公)天降飞将,豹蔚龙骧。电发风行,一举而平。”[2]
苏定方闻言再次露出一点笑意:“碑铭之上,只有姓名而无年纪——若是后世人见了这碑铭,只怕以为这‘飞将’是什么飚勇纷纭的青年猛将。”
“其实那一年,我已经六十七岁了。”
说完这句话,苏定方看向姜沃,语气里有感慨,更多则是温和的期许:“姜相,你还很年轻。”
“我可是六旬后,才被陛下启用,帅兵出征连灭国,方以战功入凌烟阁。”
“武将都能如此,何况文臣乎?”
他道:“当日朝堂上,姜相于群臣面前道‘此生自当恪勤匪懈、以凌烟阁功臣之准绳自勉’,又道‘为何我不能上凌烟阁’。”
“好气魄、好志气!”作为战将,苏定方最欣赏姜沃的,不是素日勤谨,反而正是那一日。
他何尝不是如此,数十年磨一剑,六十岁也不曾放弃。
终有利剑出鞘开疆扩土的一日!
哪怕老去,将军的声音也依旧铿锵如兵戈,带着杀伐之气:“我虽是见不到了,但我知——”
“我亦信,姜相有日会入凌烟阁。”
姜沃起身,行晚辈礼深拜苏定方大将军。
苏定方伸手扶了她一把,目光望着外头的天空,有些悠远却又很平静,语气带了些幽玄之意:“人道阎尚书所绘人像,皆凝然有神,栩栩如生者。”
“人死之后,幽冥之事不可知。”
“说不得我死后,魂魄不愿离开大唐,连阎罗王也拿我没法子,我就还能留魂魄在凌烟阁画中。”
“若得如此,我便会在画像之中静候而盼——盼来日姜相、守约……以及更多合乎凌烟阁之功的画像挂进来。”
毕竟如今凌烟阁已有功绩定规,每一幅能挂进来的画像,都代表着他们做出了足够的贡献,代表着大唐依旧‘山河坚固、边境清肃’‘明达吏事、政通人和’。
苏定方大将军收回目光,对姜沃颔首道:“那我一定会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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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姜沃回到家中,心中沉痛,一时无心想朝堂事。
她铺开纸笔。
其实脑海中也未着意去想,但落笔便是前世她背的滚瓜烂熟,甚至可以说,所有学生都能熟背的辛弃疾之词——
“醉里挑灯看剑……”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2]
姜沃写完后,原想焚了的,还不及焚烧,便被曜初见到。
曜初眼睛遽然一亮:“姨母,这是何等人物所作之文?”
姜沃沉默片刻道:“是一位姓辛的文人,也是一位骁勇将军。”
曜初便问道:“那等我公主府的第一场诗会,能不能请他?”
姜沃摇头道:“可惜这人,此时不在人世间。”曜初只以为这位文采惊人的文人兼将军已经过世了,不由深为惋惜。
是啊,姜沃也觉惋惜,辛弃疾未生在此时,生在大唐。因而未有苏定方将军后半生之幸,终此一身壮志难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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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章元年。
五月端午后。
邢国公苏定方病逝,享年七十有六。
此讣送到朝中时,吏部内正好在议事。
姜沃就见裴行俭手中公文被他无意识捏皱,神色是种空寂的茫然。
裴行俭生而丧父,自少时拜苏定方大将军为师后,师徒情分深厚——有师如父,绝不是一句空话。
他曾与姜沃道:“姜相应当能理解。”想来袁天罡和李淳风这两位师父,对姜相也如父亲一般。
吏部大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肃穆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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