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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了两页奏疏,忽然想起一事:“瞧朕这记性——朕也有事关当年裁官旧事的书信要给你们看。”他打开案上一个触手可及的檀木云纹木屉,从里面拿出最上头一封书信。
皇帝将第一页写着家常话事的纸页留下,剩下的交给姜沃。
此信来自黔州。
早在今岁年前,李治就给兄长写了信,问起贞观元年父皇裁官时遇到的种种难处。
毕竟吏部的档子中,记录的只是裁官的结果。
并不会记录当年有多少阻碍,京中又有多少暗流涌动。
只有亲历者才会知道。
而如今朝上,历经贞观元年的旧臣已然极少——就算有,当年也是官微人轻,属于忙着求神拜佛自己不要被裁掉的那一类,根本接触不到中枢决断与此事内情。
在先帝和房相杜相皆故去后,对贞观元年裁官事最清楚的,无外乎当年已然是吏部尚书的长孙无忌了。
李治的信虽是寄给兄长,却知道兄长一定会明白,会替他细问舅舅。到底那一年,兄长也才九岁。大部分时间门还在念书,也未深入朝堂。
姜沃拿过一手资料来细观。
这也是她急需的。
整个书房一时静默下来。
皇帝与媚娘在看奏疏,姜沃与崔朝在看黔州来的书信。
殿中安静的似乎能听到风吹花落的声音。
*
最终,是由媚娘做了总结发言。
因皇帝凝神看了大半个时辰的奏疏后,实在疲倦,正在闭了眼拿薄荷膏慢慢涂在额角等处。
用量太多,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浓烈的清凉香气,像是变成了一株大薄荷。
他颔首示意媚娘说就是——他们一人早已论过此事了。
媚娘的话向来精炼而一针见血:“裁官是手腕,精官用官才是目的。”
姜沃边听边点头边做记录。
是,裁只是过程,并非所求的结果。此时并非贞观元年,朝廷财政上养现在这么多官员,其实没什么压力。
裁撤冗官除了皇帝要给世家砍砍枝叶放放血,更是要建立适宜本朝的‘审官’制度。
正所谓‘致治之本,惟在于审’。
最终落脚点还是要‘量才用官,精官简政’,而不是一味裁撤。
大政方针确立完毕,皇帝也不多留他们:“难得最后几日清闲,朕再不宣召你们了。”
姜沃悄悄在自己面前的纸上写下最后一句话:在帝后的正确领导下,显庆一年精官简政小组会议,顺利召开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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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庆一年四月初六。
圣驾至洛阳。
姜沃早将马车上的帘子卷起,准备好好看一看这座洛阳宫。
洛阳宫是前朝隋炀帝所兴建。
号称是‘穷极壮丽’‘前代未有能比焉’。
长安太极宫与之相比,可谓黯然失色。
武德四年,还是秦王的先帝击败王世充,打下洛阳城后,都不免感叹‘穷奢极欲以亡国’,并以太过奢靡为由,焚了部分宫殿和宫门。
只是当时心有感慨焚的痛快,等一凤皇帝登基后,欲巡幸洛阳,才觉得有点棘手——自己也是要住的。
于是贞观三年下令重修洛阳宫。
结果被张玄素‘极谏’,直接摆了五大条不能重修的道理,谏皇帝停工。
又道陛下您若是重修洛阳宫,便是还不如隋炀帝!
一凤皇帝虽恼此重话,但到底依此言罢休,还留下一句:朕以后到洛阳,就算是露宿在外也不修洛阳宫了。
直到当今登基,欲巡幸洛阳前,便命人先修缮一一。
也未大修,只是令工匠将当年烧毁的正城门与乾阳殿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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