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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老谋深算秘不可告人的筹谋——在这场莫名其妙搅乱西域的奇特变局中,冠军侯与汲太傅都是阴差阳错被时势卷入的纯粹冤种,唯有公孙丞相蓄意在边境流布他公羊一派的学说,却是真正“居心不可问”!
——公羊派最激进躁动的儒生为什么会一波又一波的向边境进发?真当皇帝一无所知么?!
某种意义上,汲公与冠军侯这阴差阳错的无心之过不算大事,即使皇帝再如何刻薄寡恩苛上而厚下,也不过高高举起罚酒三杯而已;反倒是公孙氏这隐秘不可告人的心思,一旦发作必定触及皇帝逆鳞,结果恐怕不可设想。大概也正因如此,这位数十年的老吏才一改往日滑不溜丢湿不粘手的脾气,竟尔全心全意为使团谋划,不惜犯下欺瞒君主的忌讳。
不过老滑吏苦心筹谋,这番算计的确是毫无差池。皇帝固然风裁峻肃、御下极严,但对有功之臣也真是垂爱殷殷,呵护唯恐不至。而霍去病此行雷霆万钧,却也真是赶在事情曝光之前,立下了足以挽回天心的功勋——他耀武扬威煊赫而行,暗中却派遣匈奴降将驰入西域,软硬兼施的游说滞留于大漠绿洲的匈奴残部;一边是以冠军侯赫赫威名当头震慑,另一边却是网开三面,为这些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败军们提供了穿行戈壁必备的舆图,勒令他们即刻西行,不得延误。
当然,至于西行途中必经的大夏、大宛等国,大抵便只能自求多福,各寻出路了。横竖大汉已经为西域乃至中亚牵制了数十年的游牧精骑,而今放过来的亦不过一点败兵残将而已,诸位西域国主该当感泣涕零,终身叩拜中华天子大恩才是。
如此里应外合,手段百出,真有攻心为上的凌厉。只要匈奴残部军心涣散,将来讨平西域便俭省了不知多少功夫。单凭这一份料敌先机未雨绸缪的功绩,便足以令圣心回转,冲抵掉一切隐瞒的小过了。
不过,霍去病在奏报中却依旧是平实诚恳、毫无隐瞒,先是坦承此次驱逐匈奴自己并无太大功绩,而后推功于居中策应击敌所必救的博望侯张骞,最后再老老实实谢罪请罚,流程走得一丝不漏。皇帝凝视丞相片刻,而后抽出奏折,皱着眉又看了一回,却也只能无奈苦笑
——这老实孩子一开口就什么都自己认了,那至尊还能单单只处罚公孙弘一人么?虽然天子的心已经偏到了肋骨,但处事总还是得讲点体面不成……
皇帝随手抛开奏折,浑若无事,只是平静开口:
“丞相起身吧。耄耋之年的长者了,也不必拜来拜去,劳动筋骨。设若重臣体衰致病,朝廷面上也不好看。而今多事之秋,朝中的琐事也多,丞相还是善自珍摄的好——寻常的政务么,就不要太操劳了。”
如此轻描淡写剥夺丞相权力,算是君臣数十年彼此心照不宣的体面。当然,相权虽被侵吞殆尽,丞相的名位却是公孙弘甩脱不了的烫手山芋——以皇帝的意思,而今正是多事之秋,怎么能平白放过为至尊背锅的怨种呢?
公孙丞相心领神会,起身俯首谢恩,却又缓声开口:
“陛下不以老臣为愚鲁,老臣感激涕零,不胜犬马孺慕之心。只是老臣年高无德,实难克承朝廷的隆恩。《书》云:俭以养德,臣惶恐不胜,愿奉还五百户封邑,以赎前愆。”
先是剥夺权力,既而削减封邑,这也算是足够严厉的处置了。皇帝的面色终于稍稍缓和: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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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公孙丞相后倒退着趋出殿外,皇帝收起奏折,反身步入大殿低垂的帷帐之内。却见帘幕后清香馥郁、风鸣幽幽,两侧的金丝软榻上默默跪坐着一大一小,彼此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神色颇有相似之处。
如若公孙丞相能窥见此景,大概也会愕然惊疑,不能自已——原来他与皇帝彼此言语机锋,议论绝密军情之时,皇帝的爱子竟与卫青静坐帘幕于后,侧耳细听着他的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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