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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崇的农耕之学,与“独尊儒术”的方针实在格格不入;要不是汲大夫公然倡导“唯才是举”、“日用即道”,赵过此生恐怕都不会有被征辟任用,乃至面见东宫的机会。
赵过感此知遇之恩,自然是要肝脑涂地,以报圣主;但东宫交付给他的任务,却颇为怪异,竟是让他在博望苑开辟的所谓“实验田”中,演练他积年所学的一切农学见识,展示新的耕作之法。而整个演练的流程,则是复杂详细琐碎到了极致——既要拟定实验的计划、安排记录的人手,又要额外设置什么“实验对照组”、排除干扰因素,还额外自太学延请了数位精于算学的博士,负责在作物收获之后搞什么“统计”。
——不过是种一种地而已,至于么?
农耕上的实验可不是好开展的。赵过整整在试验田中泡了两年,才终于略有小成,捞到个能向皇太子当面汇报的机会。而在整理总结之时,当日那细密流程的好处,才逐步展现了出来——不同于古籍中在记录农家密典时的含糊朦胧措辞不清,实验的整个来龙去脉及最终结果都展现得清楚明白、一丝不乱,再无一点反驳质疑的余地。如此准确详细,超越前贤何止百倍?
赵过可是能独自开发出代田法与耦犁的狠人,货真价实的上古科研鼻祖,自然是一上手便体察到了此流程开天辟地、非同凡响的重大意义;因此百口称许,推崇备至,在太子面前洋洋洒洒夸美不尽,以至于年方十岁的太子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竟忍不住回头问正襟危坐的太子太傅汲公:
“太傅,这便是所谓的夸大逢迎么?我听闻东方学士也擅长此等措辞。”
正在竭力措辞的赵过:…………
汲公于软垫上微微欠身,而后一板一眼的开口。
“并非逢迎,殿下。若以实际而论,这些话的力度恐怕还尚且不够。赵舍人所用的流程,岂止是这一点好处而已?它将来必定发扬光大,恐怕会有莫大的变革。”
太子仔细看着自己的老师,神色都多了茫然。
“太傅的赞许,居然如此之高么?”他喃喃道:“这套——这套流程似乎并无出奇之处呢。”
汲公正色道:“殿下自小便研习新学,当然不会觉得见惯了的东西有什么特异之处。大音希声,大巧不工,天下大事,往往起于此寻常微末——昔日燧人氏不过钻木取火而已,难道又有何出奇之处么?”
这是在谆谆教诲,展示所谓“日用即道”的妙论了。太子肃然挺身,以示尊重,而后才转头望向赵过,神色之间却略有疑问:
“太傅如此说,那么这位姓赵的舍人,难道是如上古燧人氏一般的贤哲么?”
汲黯微微一笑:“赵舍人并非开创,不过沿用,当然达不到如圣贤一般的境界。不过,赵舍人的确是难得的人才,古之贤臣,不过如此了。”
赵过束手聆听两位贵人彼此交流,听到太子太傅的称许简直是懵逼疑惑,不能自已——大概是这意外的运气来得实在太大他,第一时间生起的,竟不是狂喜,而是难以自遏的惶恐:
自己与汲太傅也没有什么交情呐,怎么能克当如此大的赞赏?
赵家祖坟起火了吗?
赵过惶恐不安,芒刺在背,真是紧张得连脚趾头都抠紧了。但无论如何窘迫惊愕,却始终不能开口推托上一句——太子和自己的师傅说话,有他一个小小舍人插嘴的余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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