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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华夏呢,可华夏呢?相较于独尊儒术的这两千年时光,三十载岁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门而已。但仅仅就是这弹指一挥之间门,整个文明由上而下毫无迟疑,便能以如此断然决绝的态度彻底斩断往日的一切牵连,但这一份决心便是举世无匹天下无双,乃至于叫人听了都要生出胆寒——什么叫实用主义?这他娘的才是实用主义的巅峰!
归根到底,在这种实用主义的习惯里,孔子不过是另一具更加尊贵的“龙王”而已,儒家学说“有用”的时候,他是高踞文庙享举国香火敬拜的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而儒学“无用”的时候,他便立刻成了孔家店孔老二反动头子,活该被推翻在地,挨上一顿痛打——而这个整个过程之顺滑流畅,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建设。——什么“儒教”,什么“虔诚”?哪门子宗教的神祇是这么个待遇?!
当然,孔夫子本人与龙王爷都未必罪行深重至此,那种横扫无地斩草除根式的残酷,多半是整个民族在绝境时过于极端的挣扎而已。等到危局消解,文明走入复苏的渠道,渐渐心平气和的人们也会给过往的历史以公允的评价——但也仅限于此而已了;大成至圣文宣王一旦失去了它的用处,那数千年穷尽一切心血所研究出的儒学学问,便从此束之高阁,只能是小圈子里的自娱自乐了
这个文明,可是从不养闲人的——即使圣贤也不行。
自然,摒弃孔子不代表不要治国的学问。以后世的经验观之,所谓“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当算学格致等等艰深晦涩的学问展示出了它们真正的用处之后,这些“有用”的新学立刻又被请上神坛,代替儒学成为了新的神明。而华夏百姓敬拜侍奉研习不辍,对这些自然科学的态度虔诚恭敬得便一如对待昔日的儒学,真心诚意而殷勤备至;几亿人民前赴后继的在数理学说上卷生卷死,能硬生生卷到将“亚洲”的形象与擅长数学挂上钩——那可真是蜚声国际,而享誉内外的功力。只是不知儒学高人眼见而今这自然科学的风光,心里又会是何等滋味?
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是吧?
这份果断狠辣的实用主义是真真刻在骨髓里的底色,绝非任何外力可以阻挡——当然,某种意义上说,华夏文明之所以能生生不息而延绵不绝者,大半便是靠着这近乎于冷酷的薄情寡恩。所谓伟大的民族总是忘恩负义的,如果顾念旧情而与不合时宜的传统盘桓缠绵,难免会耽搁至为关键的时间门;为了完成那光辉的崛起,干脆还是一刀两断,再无挂念吧。
本来嘛,如果连两千年的儒家都可以毫不犹豫抛弃得一干二净,还有什么是这个文明割舍不下的呢?只是这样干脆利落的手腕,未免会叫后来人战栗啊。
这种实用主义自有其利弊,但现下无疑已经发挥了功效——尽管对算学不甚了了,但在发现这新学问的“用处”之后,士子们依旧是一拥而上、趋之若鹜,展示了充分的热情。可迄今为止,这热情也只能算无根之水,虚浮表面而难以长久。毕竟归根到底,如今这新学的“用处”,不过是皇帝一意孤行,以人力所强行扭曲出的昙花一现而已。所谓人亡政息,即使无人敢于抗衡皇帝的权威,也难保不会有人在死后翻盘——在大多数“正人君子”眼里,这些算学恐怕还只能算“奇技淫巧”,登不上大雅之堂吧?
不过,要扭转这些正人君子的念头也不难,甚至都不必动用什么强制的手段……以华夏文明根深蒂固的习惯看,“奇技淫巧”不过是对没有实用价值的学说轻蔑的称谓而已;而只要自然科学展示出无与伦比的实用价值,那么它立刻就能摆脱“奇技淫巧”的污蔑,转而被视为绝对的“正事”,从上到下都会笃信不疑。
喔不,恐怕还不仅仅是“笃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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