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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来迟疑不决者,正因为汲黯与朝廷之间不可缓和的莫大冲突。
——简而言之,汲黯反对征讨匈奴。
当然,以汲黯的品行操守,绝非那些循循苟安、贪图逸乐的外戚勋贵可言;他阻止开战的种种理由,条条都直指要害,实在没有半点的私心。但也正因如此,汲黯与皇帝的矛盾才绝无调和的可能——这已经不是利益与权欲的冲突了,这是“道”的冲突!
汲黯刚直如铁,硁硁然不可摧折,正是“从道不从君”的人物,既非权位可以收买,亦非酷刑可以震慑。皇帝虽然欣赏这样的品行,却也实在忍受不了他与国策之间的抵牾,往往令其退居养病,眼不见为净而已。
但现在事出非常,皇帝要保护寄予厚望的幼子,维护动荡的统绪,便必得有这样从道不从君的社稷之臣为柱石。有鉴于此,天子沉吟不语,但终究放缓了口气:
“汲公难道不顾念北地被匈奴折辱的汉人百姓么?”
这样和缓的口气实在少见。汲黯都不觉惊讶。迟疑少许之后,才徐徐回答:
“陛下,用兵终当谨慎。兵者凶事,圣人不得已为之;武事之外,还应以修文为上……”
不错,汲黯倒也不反对用兵,但始终希望控制规模,反复谏阻皇帝那倾国之力的打法,而希望“文德化远”,能与匈奴达成妥协,节省国力。
除战争糜费的现实之外,汲黯还有迥然不同于皇帝构想。他又道:“我听闻陛下想要追述前贤,比隆于夏商周三代的基业;昔日大禹执干戚而舞,有苗见之畏服;商汤网开三面,诸侯归心。陛下大动兵戈,崇尚诈术权谋,又如何能垂范后世呢?”
这又是汲黯的习惯的犯颜直谏,毫无顾忌粗疏直接,字字句句都往皇帝的逆鳞猛戳。以往日天子的脾气,大概就该召来公孙弘张汤庭辩,深文周纳,阴阳怪气,先将老头气一个倒仰。但今日皇帝面色略无波动,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
“既然如此,那朕只能向汲公稍作解释了。”他淡淡道:“石卿,殿后备有绢帛,取来为朕做好记录。”
说罢,皇帝长袖鼓动,长衣飘飘之间,浮出了一片雪白的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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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黯石庆毕竟是朝廷中难得的忠厚长者,纵然在这骇人的神迹前被碾得三观粉碎,战栗难言,几近于瘫软抽搐,当场昏迷;但终究是数十年砥砺身心练出的一股凛然正气,到底没有在御前失态崩溃。
如此喘息片刻之后,两人终于勉力镇定心神,跪坐于地,呆呆仰望光幕,一时开口不得。而光幕缓缓变动,终于传来了某种轻松悠闲的音调。
为了节省历史偏差值,皇帝精挑细选,最终兑换来的只是一段直播与观众对话的音频,其间东拉西扯,散漫闲荡,几乎整理不出什么条理:
【公元七世纪时,国势已经摇摇欲坠的波斯,曾经满怀惆怅的回忆古帕提亚帝国——也即中原所谓之安息帝国——创业与兴盛的伟大光景;或许是被现实中阿拉伯人的劫掠与逼迫所刺痛,波斯学士们着重关注的是贵霜帝国所遭遇的历次游牧民族的侵犯。他们回顾了八百年前,帕提亚王阿尔德旺二世及其侄子法尔哈德二世被游牧部族击败诛杀的残酷命运,总结出了一个精到的历史规律:
草原就在那里,所以游牧部族永远也不可消灭。
这个思路实在相当精彩,而且放之四海皆准——即使华夏。如司马迁所言,匈奴“本为夏之后裔”,前身是自中原北逃的夏桀子孙;而历来游牧民族扩大势力,往往也依赖着中原逃人的补充。“草原就在那里”,所以总有活不下去的人会迁徙到此处,形成新的游牧部族,并以此威胁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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