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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很慢,很平缓,却微微有些颤抖,言语间却在缓而深的呼吸着,像是在平复精神上的某些痛苦。

“三年前,从你拿下陇西第一城时,我与营中的将士们就在听你的传说。”他说。“您用兵如神,待陇西那些行将饿死的平民又能这样公平,他们视您如青天,在我看来,也是如此。”

说着,他转头看向方临渊,问道。

“可是,方将军,摆在您面前的,若真是天上的事呢?”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牢房中有些发红,方临渊看着他,许久,缓缓答道。

“天上还是地下,总要说了,才有办法。”

——

去年秋天的兖州,像是落入了一场生灵涂炭的幻境里。

微薄的收成让本就寒冷些的兖州愈发贫穷,街市上的粮价涨了又涨,饿极了的百姓们将儿女卖掉,换来的银两也只够买三斗米。

米面的价格比人命还要贵。

但是这有什么办法?

兖州贫弱,朝廷的税已经一降再降了。兖州各郡也纷纷开仓放了粮食,但衙门也穷,粮食分到百姓手里,也不过三五天的嚼用。

这是天灾,便是朝廷也没有办法的。

兖州各处山上的野菜和草根都快要挖光了,百姓们面黄肌瘦,便是军营里的将士,处境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军中无粮,主将便将粮饷折银发给他们。但是军中发下的银两,单是买麸糠来吃都不够填饱肚子。

到了今年开春,他们连麸糠都买不起了。

孟诚手下的将士活生生饿死了三十七个。

三十七寨的牌匾,上头字字都是他手下弟兄曾流淌而出的血。

方临渊静静地听孟诚说着,说道此处,身高八尺的男儿捂住了胡须覆面的脸,忍不住地抽噎起来。

“但是……分明……”说到这儿,他有些语无伦次。“这世道就是乱的。”

他说,他第三十七个饿死的弟兄是他同乡的弟弟,是当年一起入军营奔前途的。

他临死的时候,攥着孟诚的手,将锋利的匕首塞进他手里,让他割下自己的肉来,养活他视若亲兄长的孟大哥,养活其他的同袍。

可他枯瘦的皮肤下,只摸得到硬邦邦的骨头了。

那天,瘦若骷髅的孟诚握着那把刀,冲进了主将的军账。

但他怀里搂着城中花楼里的舞姬,桌上的美酒散发着粮食的浓郁香气,是精粮酿的。

那天,他拿着刀,强迫主将打开了存放粮草的仓库。

但偌大一个粮仓,空空荡荡,他站在那儿,饿得颤抖的手连刀都要握不住,而他的身后,则是主将慢条斯理的冷笑。

“都说了,军中也困难,若有粮食,我怎么会不发给你们?”他说。“大家都苦,熬一熬就过去了。”

说到这儿,他呜咽起来。

“我们确实领了饷银……分文不差,可他们拿着饷银,却还会饿死……”

之后的话,孟诚再说不出口了。

方临渊也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寒冷和饥馑是磨蚀人骨血的钝刀,从去年秋天一刀刀磨到了开春,即便曙光就在眼前,也是会将人逼疯的。

而他更清楚的是……

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军中无粮,主将随时可以奏呈兵部。朝中每年都有积攒给军队的粮草,为什么他们的粮仓里会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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