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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他以梵语念了一遍,又以汉文再译一遍。

朝露静静听着,渐渐明白过来,他是在劝慰因佛像搬空而痛苦神伤的信众。

她在莎车王寺亦曾听他讲课,记得他说过,佛陀是破执破相,反对造像崇拜的。

佛陀入灭后,世间再无真身。所谓佛像,是为了教化众生而显现的,这并不是如来的真身。如来的真身,是法身。法身遍布法界,无处不在,并非一固定佛像。

若以固守具体的佛像悟道,则不能见如来。

聆听的信众恍然大悟,不再悲泣,向他叩头不止。

一场高昌王军与佛门信众之间剑拔弩张的对立,在他的朗声诵念中消弭于无形。

中场停讲之时,朝露逆着人潮,默默从寺中退了出来。

大寺门口,立着那樽她心念已久的金身佛像。

这座佛像因为身高百尺,体型庞大,不易挪动,因此并未被推入熔炉,是现今高昌王城内唯一保存完好的金像。

刺目的天光之下,佛像周身金光浮动,令人身觉微渺,顿生敬畏。

朝露立在佛前,驻足仰望。

她想起了她曾经的心愿,还有与他的约定。

大宛国的宝马,于阗国的玉石,高昌国的佛像。

这样的心愿,此生无法得偿了。

朝露神色黯然,转身欲走,忽闻身后传来一呼声:

“姑娘,算不算姻缘呐?我这儿很灵的。”

朝露回身,看到佛像脚下坐着一个癞头和尚,正摇着蒲扇在荫处乘凉。看长相是个汉人,说着一口汉语。

没由来地,她走了过去,将手掌递予和尚瞧。

那和尚肤色黝黑,胡茬蓬乱,自称是中原来的高僧。他手指在她掌心画了一阵,眉头渐渐皱起,蒲扇不再摇晃。他嘟囔道:

“姑娘,你和你的心上人没有姻缘线呀。你瞧,姻缘线早断了,不要强求啦。”

“强求?”朝露微微一怔。

和尚撇撇嘴,从袖中掏出一根破破烂烂的红绳,打了一个结,比划给她看:

“你看哈,今日暂时姻缘只不过前世的余业。你们前世相欠,所以今生痴缠。这孽缘解开了,这条姻缘结就散了。”

掌中的红绳无力地滑落,朝露凝在眼眶许久的泪终于也落了下来。

“姑娘你别哭啊,哟哟,这哭得我也伤心呐。”那和尚见她落泪,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指间拈花一般将红绳左饶右缠,打成一个缘结,献宝似地递到她面前。

“我替你做个缘结。姑娘你在西域有所不知,这是中原的习俗,把绳结送给心上人,祈求永结同心,称之缘结,很灵验的!”

“所谓‘绾结成佩,生死相随’。你带着这个缘结去佛前求一求,或者找个高僧念个经,开个光,没准缘分就到啦……”

绾结成佩,生死相随。

朝露默念了一遍,泪眼朦胧地接过癞头和尚递来的绳结。

是以红绳绾成的连环回文样式的结子。

莫名的熟悉之感令她有几分茫然。

她总觉得,她曾经也有过那么一个绳结,仿佛已在她心底埋藏了极为漫长的时光,静静地等她发掘。

朝露在佛像前闭上眼,俯身下拜。

癞头和尚在她身旁百般催促,不停念叨着“一世因缘,百年好合”等幸福美满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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