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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却又改变心意,露出一个复杂的笑:“也好。我走了,客人请便。”

刚才,她本来是想告诉云乘月的。

她本来是想告诉云乘月,不久前她为了一单生意,回去过浣花城,也是想看看亲人。那次回乡之旅并不愉快,因为家里认为她是个抛却了贵族脸面、灰头土脸的叛逆,但她还是打听到了很多想知道的事。

她听说,曾经的手帕交聂小姐嫁人了。她果真嫁人了,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还略高一等的家族,带着一车车的嫁妆去了遥远的北方。据说那是一个门户森严、礼节深重的传统世家,读书修炼的资源都在男孩儿身上。她想知道聂小姐过得如何,试着去了一封信,至今都没收到回复。兴许聂小姐看不上她、不爱和她交流了,也兴许……她只望是前者。

聂二公子娶亲了,聂七爷也娶亲了。他们毕竟都在适婚年龄,再拖下去就不体面了。同样是婚嫁,他们的婚姻好像一点都没影响到他们自己的人生,该出仕出仕,该修炼修炼。有人说聂二公子与夫人琴瑟和鸣,夫人过门不久便怀了身孕。可她听着只觉得可怕,因那夫人实则比她还小一些,可以后的人生便都在那宅院里了。

又听说聂七爷婚后,风流不减反增,时常流连青楼,迷上了最新的花魁。她去看了,亲眼见到聂七爷在高楼上与花魁共饮。那花魁长得颇像曾经的云二小姐,可柔媚的姿态却决然不同。聂七爷原是和她亲亲热热的,转眼却又莫名摔了酒杯,不知因何而怒。

家里人骂说,青楼捧个女子来冲撞云乘月,辱没了云家——他们还是有些骄傲云家的血脉出了人才的,可容清不觉得。她只觉得聂七爷可厌,而那花魁可怜。花魁可怜,不是因为她被当成替身、得不到男人的爱情,而是她漂泊在勾栏,一颦一笑都是身不由己。

出来走了一遭,在尘世里翻滚几圈,容清发现自己的想法越来越不同。她出来只短短两年,却像把过去十多年的“云三小姐”整个打碎了重塑。

她开始困惑,也开始愤愤了。

哪怕男女都能修炼,哪怕女孩儿也有天才如云乘月、能干如巧姨的人,可为什么那些贵族还是要偏心男孩儿?像聂二公子的夫人,不也听说是个资质不错的修士吗,为什么不坚持下去?

为什么差不多的出身,男人的路总要顺一些,女孩儿的路总要难一些?

当容清真正走出家族的禁锢也走出家族的保护时,当她在大漠中拼命从马贼肮脏恶臭的手底挣脱出来时……她无数次大哭,哭着想这些事,一遍又一遍。

她本来是想告诉云乘月这些,也想问问她的。

但现在她不想说了。

她觉得,像云乘月那样天才的、顺遂的、一路鲜花的人,是不会懂得这些,也不会真正关心这些的。那些人过得如何与她何干?再是世家显贵,再是恩怨情仇,于她也只是过眼云烟;说到底,在她面前,谁都是普通人。

容清暗中叹气,按下那一丝羡慕甚至嫉妒。她果然还是没办法喜欢这个人。

只是,无论如何……

“……谢谢你。”她说得很轻,微不可闻。

如果不是因为云乘月,她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走出浣花城那精致的院墙。她会沿着既定的人生往前,会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的伪装、算计,几十年后身体日渐腐朽,她才会在高墙院落里恍然惊觉,或许人生曾有另一种过法,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而现在,还来得及。

云乘月不明所以,于是疑惑:“为什么道谢?”

容清摇摇头,笑起来。这个笑容不再复杂。

“没什么。”她释然道,“再见。如果我们的服务让您满意,期待您向其他客人介绍何氏车行!”

她有些俏皮地说出这句标标准准待客话,然后抓紧缰绳。

“驾——”

她要为了自己的人生,再次出发了。普通人又如何,普通人也在拼命地、辛苦地挣着自己的生活,哪怕只有短短几十年。

云乘月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来什么:“哎——容清,记得喂你的马!”

容清动作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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