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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的清晨凉得渗骨。通衢人影稀少,坦荡的路面上结了层白霜,从脚底下那片地方,一直蔓延到无尽的远方。白花花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又是团聚后的离别,又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的离别。

浮云卿掖紧手,在衢口静静站了很久。风刮得她头一缩一缩地疼,漾起裙摆,在半空中旋了个漂亮的弧度。

卓旸将一件凫靥裘披在她身上。

他陪着她站了半晌,听她怅然问:“人这一辈子,到底要经历多少次离别?”

“无数次。”

卓旸没有粉饰这个残酷的事实。

浮云卿被保护得太好,是温棚里养着的娇花。凡事物极必反,受尽宠爱,意味着没经历过大的苦难。但凡遇上苦难,就得哭天抢地一番,怨恨世道不公。

他与敬亭颐是两种教养方法。

敬亭颐主张让她在温棚里待着,逐步了解世间疾苦。他说,这不是溺爱,而是循序渐进。

让她深入这个纷繁复杂的世间,不代表要一口气拆除温棚,倏地让她淋雨受累。而是要慢慢引导她,先培养她走出温棚的意愿,一步一步来。

卓旸不赞同敬亭颐这方法。

教养能一步一步来,但苦难不会等人。

苦难无情,并不会因你是娇花还是野草,就制定两套标准,区别对待。苦难之所以令人惧怕,就是因为它待众生平等。贵人能死于饥寒交迫,穷人也能死于酒足饭饱。未免浮云卿受更多伤害,他主张揭开温棚,将众生百态捧在浮云卿面前,让她好好看。

因此他说:“生死离别,纵是大罗神仙也躲不过。颠沛流离,饱经风霜的人,对人世有一番独到的见解。而声色犬马,金迷纸醉的人,有另一番见解。不能因为惧怕而拒绝逃不过的事,这是逃避。”

秋风萧瑟,吹得卓旸愈发清醒。

“公主,往后您只会经历更多的离别。臣希望,您能在一次次离别里,学会成长,而非总是抱怨,逃避。”

话虽无情,可人有情。

浮云卿侧眸睐向卓旸,他身姿伟岸,眉眼凌厉,浑身是冲劲。

她说:“卓先生,我总觉得,你像萧驸马肩上那只鹰隼。囚笼困不住雄心壮志的鹰隼,我想让你飞到天高海阔的地方去。待在公主府里,做个教书先生,实在屈才。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你跟我说,我跟爹爹说,让他放你走。”

所以人不能只听好话,也得听听无情话。浮云卿在慢慢成长,其实她已经能接受离别,并安慰自己:总会相遇的。

她也不愿因一己私欲,阻止旁人不与她分离。她已经意识到,她与敬亭颐成婚,于卓旸而言,是件很尴尬的事。

敬亭颐是她的驸马,可以在公主府里待一辈子。官家会派给他一些零碎的活儿,他可以与好友随意交流。而卓旸不同。他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先生,非驸马非面首,却因她的疏忽,被困囿在四方院墙里。

这对卓旸来说并不公平。

因此她提出:“卓先生,过完年,我打算跟爹爹说清楚你的情况。我不是在撵你走,我一直想,我与你还有敬先生,咱们仨一起过一辈子该有多好……可我似乎没办法给你像模像样的身份,我想把选择权交给你,你来去自由。这样,我们都能过得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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