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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艾尔海森握着长长的铲子,在青草地上挖出一个半米来宽的坑。然后,他朝我伸出手:“给我。”
我一手举着雨伞,一手将坛子紧紧抱在怀里,死活不愿意撒开。
见状,艾尔海森又用平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给我。”
我看着他那张神色寡淡的脸,终于没能忍住情绪,在漫天雨声中号啕大哭起来。
那是我头一回在艾尔海森面前哭,也是迄今为止的唯一一次。
艾尔海森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被汗水和雨水濡湿,狼狈地贴在他那张冷白的脸蛋上。
这样的他比平日的样子多了一份真实,浮在他眼里的波澜不惊却未曾改变分毫。
我的心底陡然涌现出潮水般的恨意,将撑在手里的伞狠狠扔在他身上。
我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艾尔海森,你还是不是人?她是和你相依为命的祖母,是一手将你抚养长大的人,可是从今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见不到了!你究竟能不能明白啊!”
艾尔海森避也不避,任由坚硬的伞柄重重磕在自己的下巴上。
他垂下头,再抬起时,那双绿色的眼睛变得沉甸甸的。
他复又开口,语气很平,却很固执:“给我。”
这一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艾尔海森是难过的。
他又怎么可能不难过。
于是我终于将怀里的坛子递出去,抽噎着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艾尔海森把铲子搁在墓碑边上,双手并用接过去。
他把坛子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忽然低低说一句:“好轻。”
声音像是叹息。
没过片刻,艾尔海森便把骨灰坛放进了他平地挖出的土坑里,尔后起身,重新拿起铲子,把挖开的泥土一铲子一铲子地铺将回去。
洁白的坛子在黑漆漆的湿泥地里变得越来越脏越来越小,最终彻底不见了。
艾尔海森用铲子背面压平那片被他重新翻过一遍的土地,接着后退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刻在墓碑上的文字看,身体再也没有动过。
那一天,被雨水连接起来的天地之间,我的哭声经久不息。
这会儿,站在我身边的艾尔海森早已从单薄的少年长成了高大的样子,宛如一颗参天而起的树木,沉默且坚毅。
他的轮廓变得更加锋利,眼神也变得更加坚定。现在的艾尔海森,正如他祖母所祈愿的那样,活得无愧于心,活得自由自在。
然而,我确信。
此时此刻,我们脚下的这片国土正蛰伏着什么蠢蠢欲动之物,它们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届时,它们将亮出锋利的爪牙,撕碎我们眼前这片虚伪的祥和与平静,将繁荣的表面毁于尘齑。
至于这一天究竟何时会到来,我想,或许是片刻,或许是明天,抑或是明年。
总之,是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将来。
如世有神谕,我想,那一定是我在梦中所听到过的那句——
请想你心中所想,行你所想之事,信你眼前所见。
我那在旁人看来或许只觉得可笑的理想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异常坚定,然而,却不再像过去那样不知何处归去似的徘徊在假大空的人道主义层面。
这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我所重视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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