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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双刃剑。”卫觎指尖在案上漫淡地敲了下。
“吾儿知我!”
卫崔嵬目光矍亮,讨好一笑,换来卫觎老大不耐烦地撇下眉头。
簪缨怕他欺负卫伯伯,制止他一眼,接口道:“我明白卫伯伯与徐先生的担忧,借势而起,易遭反噬。若佛子佛国这套理论大肆传扬,对庶民、工商、士人各个层面的冲击都难以估量,若使百姓皆不愿求诸己,皆求诸神,不事生产,消极度日,无异一场灾难。也恐怕引来有志之士的反感与抵抗。”
年轻女郎眸光雪亮,“我不可能放纵此事,待急务解决,必清佛门。”
她的声音并不严厉,却让西阁上下之人皆听得一清
二楚,“佛寺泛滥是百年之弊,我有生之年必将其限制在如今的十之二三,洛阳梵钟香火,永不会盖过乾坤清朗书声琳琅,诸位先生可共同督正。”
她从一开始便认得清自己的身份,所谓佛子,不过是一个过渡的踏板,她不会迷失在信徒狂热的追捧与虔诚的膜拜里。
若说对不起昙清释绪两位方丈,那也算大家愿打愿挨,纵使说她恩将仇报翻脸无情,她也认了,总之船到桥头时,容不得他们不往直里行。
她不戕害佛门教徒,愿意给真正的礼佛人一方净土,但那条平衡僧俗的界线,不可逾越。
卫崔嵬笑道:“阿缨贞骨公心,一道以贯,老头子自然没有不放心的。此事不急在一时,可慢慢来。”
簪缨点了点头,略一想接下来要做的事,向下道:“蹈玉,挑个睛朗日子在洛水边设宴,我说了要回请门阀家主,备上几席上等素斋,也让他们尝尝江南千里莼羹的滋味。”
沈阶还未言语,傅则安先凝眉迟缓起身,“女君何等身份,何必亲自露面,请女君三思。”
因为卫觎那一掌的缘故,当年玉树临风的江离公子落下了伛偻的毛病。簪缨双指向下轻压,让他坐着说话,道:“这些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们倒擎等着大司马登门礼贤下士呢,看不上我这个小女子。”
沈阶竟点头接口:“届时大世家只怕自恃身份,不会赴宴,来的只有些投机的小门阀主。”
簪缨淡淡一弯唇,焉知她要的不是这个效果。
“来的都是客,不来的我也不会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只不过机会只此一回,错过村头无酒家了。”
左近的卫崔嵬听她说着说着冒出一句俚语来,会心微笑,心想这小女在青州两年没白待,三教九流,不论藩篱,皆为我用,更加喜爱得不知怎样是好。
隔间里一边打着算盘拢账,一边听外头议事的杜掌柜留神听着东家的声音,不知怎的,想起她第一次跟着妻子任氏学粗话的情形,那一副天真侬软的嗓音,把市井粗话说得像撒娇。
杜掌柜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陪于末座的青州文士听到沈阶之言,心头哎呀一声,方才女君自言洛阳世族看不上她是女子,你沈蹈玉主忧臣辱,身为卿客怎么不反驳一句,倒顺竿往下说了?
青州文士振袖揖手道:“女君莫理会此等有眼无珠之人,女君在青州的政绩,于山城的义举,天下有目共睹!”
座下附和一片。
簪缨红润的檀唇蓦地一展,笑得煞是好看,僚众慌忙低下头。簪缨的眸尾余光睐过卫觎,见他正漫淡剥着案上的一碟平仲果,口内不轻不重道:“你们莫急着奉承我,洛北大族看轻的不止我,只怕还认为我领的是个杂草班子。”
文士们凛然一震。
簪缨抬睫下望,满座纶巾白衣。
这些人里有寒士,有商贾,有兵贯,还有她这个女子。可正是这种种所谓“下品”身份的人,才撑起了人世间运转不息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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