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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放轻步子地走近素帐榻边,看向那没有睡着却低垂着眼睫的人,微微俯身,轻声细气地呼:

“小舅舅,你怎么了?”

有清香浅浅扑来,夹着一路跑来的鲜热气。

卫觎嗅见,也不知自己突然这么荒唐是怎么了。

慢吞吞咳嗽一声。

簪缨立刻回身倒水来,始发觉这屋子里太空,小舅舅一病,身边还个贴心照料他的人都没有。

向来强硬的统军将帅,眼下没骨头似地靠着榻头,微微松散的雪白狐裘下,露出窄劲的腰带与玄黑的膝襕,伸手接过瓷盏。

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水光,卫觎没往嘴边送,在指间慢慢旋转把玩,仿佛只要倾出一个合适角度,便能映出女孩儿的脸。

他不急着看她,一味瞥睫望着茶水,“左一个是舅舅,右一个也叫舅舅,分得清楚么。”

第60章

“……舅舅, 你说的什么?”

从来端凛不苟的一个人,突然说起了胡话,簪缨急得上手去扳他,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找他的眼睛,“小舅舅, 看一看我。”

卫觎听着少女本身就软的嗓儿更黏嗒了下去, 像哭腔, 心脏一紧又一松。

任由她扳弄着,抬起一线眼皮。

簪缨从中看到一点疲赖的谑意。

她钝钝地一停, 撒手直起身, 用雪丝缎垂系在背后的长发已滑到了胸前来, 如瀑如绸的粗密一捧,随着她呼吸连峦起伏。

簪缨脸上有点想恼又恼不出的样子,却怕自己想错了,直视着这人,拿手背在他额头轻轻一碰, 是冰凉的一片。

这个好骗的孩子立刻明白了过来, 转身, 背着手踢踢踏踏地往外走。

卫觎一直盯着她走到门边,没有停下的意思,才唤住:“阿奴。”

簪缨低头盯着舄尖前的小门槛, 心说, 只许他逗她玩吗?

可再一想, 他裹着裘也不见得舒坦到哪里去, 大抵是没力气追出来玩这无聊把戏的, 簪缨负气走回屋里。

等看见那张雪白无血色的脸, 她鼓起的双腮又瘪了,低声商量,“舅父有事叫我就是,别拿这个玩笑啊。”

卫觎觉得自己该着被说,嘴上散漫,“都是手下人胡闹的,别放在心上,我无事。”

他喝净了杯里的水,随意撂在手边,让她坐,“听说拒了公主的册封?”

“嗯。又不值钱。”簪缨无比自然地在他对面寻到一方蒲席抱膝坐下。

这是胡人妇孺的坐法,在中原人看来很不雅致,然而要紧的是舒适。在小舅舅面前,簪缨用不着直腰直背地做规矩,朝他微仰着脸,一副等他指教的模样。

卫觎眼底的霜色化了些,“法子好是好,只是用行宫去换,给他脸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卫觎生有反骨说得起这句话,可依簪缨自己,尚不能与天子硬碰。但刚有刚的办法,柔也有柔的主意,簪缨神神秘秘摇头:

“之前都想好了,倘若宫里同意,这笔钱也不会都由唐家出,我有后手,不做这冤大头。”

卫觎见她摇头晃脑的样子,慢慢舒开眉头。

他不细问她的计划,只想起,最初的时候,她在他身边时连看他一眼都要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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