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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勃业仰头灌下一大口,重新将酒壶抛回,百般嫌弃似的瞪着人道:“怎不说你饭也早晚吃腻。”
“年轻的时候在大漠里头,边沙无际,看不见头,望不见尾,只能用马跑。如今一眼望得到头的城墙,用不着劳苦那些四条腿的兄弟。”
“我看你们边沙营的就是洒脱得成了风,反倒脑子进了沙,不灵光。”
詹勃业说着跟他坐下,揉转着开肩。上了年纪,身子骨难免有跟不上野心的时候。
只还能拎得动斧头,便可再是干上几年卖命的差事。
“哪儿还有我们呢。”秦昌浩凝着怀中牛皮包的旧酒壶幽然叹气,目光萧然暗淡几分,神色倒还是个吃了酒的畅快。
“弯刀瘦马,烈日扑沙的边沙营啊,而今就剩我一个了。”
“我看你也快没了。”
詹勃业讽刺似的随口,听着也算自嘲:
“他娘的。怎成想啊,老子为这朝廷做牛做马做猪做狗,脏事破事干了一辈子,最后还得落得个要慷慨赴死的下场!”
“谁知道呢。”秦昌浩闭目像是个半憩的眯着:
“说不定能活,战局瞬息万变,以少胜多不是无稽之谈。兵强马壮,无畏生死的一方也未必会胜,弱小一方或许会得天相助。自负,反倒害人。”
秦昌浩再吞了口酒,酒气氤氲时眯了眼,仿佛看得见大漠落日,风萧卷沙下,火堆融熠,犷气高昂的军歌调子嚷得响亮,传得长远。
他抱膝坐在火前,身边卧着马,看只穿了半身,皮肤在烈日下烤得炭黄健硕的前辈们拍着马皮鼓放声高昂地吆喝,酣畅淋漓地浇酒,痛痛快快地大笑。
他们在黄沙边陲上举目无人,娶不到媳妇,成不了家,便把吃睡同行,片刻不离的马当做爱人。
这群沐着烈日的汉子们身外除了把狼头弯刀什么都没有——或许,是还有一腔热血吧。
泼洒在大漠,渗入了沉沙,真就成了肆意的风。
“话是这么说。”詹勃业冷哼:“可给咱们掌帅的太子爷,瞧那德行,信他能是有那能力反败为胜,以少胜多的人?真打起来怕是要跑得比兔崽子都快!”
“是吗。”秦昌浩搬腿起来盘着,把酒壶全倒空,还不忘掂上几下:
“不信也得信呐。”
“你们这些无后顾之忧的,生死随命那样是真讨人嫌。”詹勃业气不打一处,甩了脸子下来。
“有人兢兢业业活得辛苦,您们一两句话随便把命交出去,晦气。”
秦昌浩知道他心情不对,扭回头笑道:“说不定,我可能是真信他的。”
“啥?”詹勃业诧叫。
“总觉着他逃回皇城一事没那么简单罢了。”秦昌浩道:“近日见了他几次,怎么呢说呢,好像哪儿不太一样。总之,或许就值当。”
是夜,詹勃业忙得直到过了子时才解决完一身事,匆匆往回家赶。
老将心里头惦记了一路。以往从不晚归家的,也不知道自家女等不回自己又要闹成什么样子,再说这个时候,街坊吃食早就收了摊,能往城外跑的人也都跑散了,带不回去什么新鲜玩意儿哄她。
适才秦昌浩与他讲过的话还响在脑子里,想着秦昌浩这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收买拢心的,如今却是轻而易举为人卖命,怎都掰扯不明白。
不过他也很快就没了心去寻思这个,长街本是幽寂清冷,昏暗昧然的,怎行至自家宅邸附近,忽地盈盈起了些暖光。
詹勃业心里头一毛,紧着加快步子往回走。果不其然,还不等他开门,那院内灯光明亮,早透着门映了出来。
油灯虽不算贵,但这深更半夜点得灯火通明也不是回事儿,平时日舍不得点的灯,怎么这会儿全燃得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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