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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只能靠输液和流质食物硬撑着。眼看着自己越来越瘦,身体越来越差,行动能力也几乎完全丧失,燕鸥只感觉喉头有一根线,在越绷越紧。
那天夜里,他梦见自己的身后长出一双翅膀,他站在崖边一跃而下,正要振翅飞翔空中之时,全身的骨头就像被打成了碎渣,翅膀也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他在失重中坠落只是,头顶本属于他的那片苍穹,也应声破裂。
他听见他的梦,碎了。
被失重感惊醒的时候,燕鸥的眼角都是湿的。曾经的他性格开朗积极,很少很少低沉流泪,但是现在,他被疾病摧残蹂|躏,原本坚韧的意志也几乎被消磨殆尽。他变得爱哭又消沉,他很讨厌现在自己这个样子,但他答应过季南风,无论如何也再不会说放弃的事。
他有些后悔想起这件事了。燕鸥恍惚地望着天花板,难受得想死——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季南风总想对自己隐瞒这件事,他确实不应该知道,他根本不可能用平常心,去看围观自己梦想的粉身碎骨。
这天早上,燕鸥又发起了高烧。季南风为他忙前忙后了很久,那人就这样病恹恹地侧躺在枕头上。
看到季南风坐下,燕鸥伸手虚空抓了两下,然后有些疲惫地笑道:“老婆,我现在的样子好像一幅画。”
季南风怕他往坏了想,只能主动道:“《睡美人》。”
燕鸥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否定了他的回答:“《亨利·福特医院》。”
季南风屏住了呼吸,心情也跟着低沉下来。
《亨利·福特医院》的作者,是一名叫弗里达·卡罗的墨西哥画家。她的一生支离破碎、历经坎坷。自幼患上小儿麻痹导致右腿萎缩跛行,18岁那年又遭遇车祸导致,骨盆被穿透、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车祸后她经历了多次手术、复健、恋爱、结婚、离婚、复婚……
她这一生,经历了32场手术,3次流产,遭遇了丈夫的无数次出轨,有很长一段的人生,只能在病床上度过的。燕鸥提到的《亨利·福特医院》,是弗里达描绘自己一次流产经历的画作,那时的她因为骨盆受伤无法分娩,她的人生面临着巨大的痛苦,于是她挥笔留下了这一张自画像。
画中的弗里达和此时的燕鸥一样,因为病痛躺在病床上,身形扭曲面含泪水,红色的脐带上下延伸,连接着不同的意向。
燕鸥苍白地笑笑,指着空无一物的面前,说:“蜗牛、机器、兰花、骨盆、躯干模型……”
在弗里达的画中,蜗牛和机器象征着缓慢的治疗和冰冷的医疗器械,兰花是丈夫送她的礼物,也是她在感情中受到的伤害,还有……
燕鸥又抬起手指,顺着自己的身体蜿蜿蜒蜒指上自己的正上方:“……还有婴儿。”
季南风的喉头一下哽咽住了。
《亨利·福特医院》中的婴儿,通过红色的脐带与病床上的母体相连,还处于蜷缩在子宫中的形态——是还活着的、还与母体有联系的形态。
在以前,他们两个人一起讨论过这幅画,他们一致认为画中的婴儿是弗里达最卑微又绝望的幻想,是她放不下的执念。
她如此希望孩子还活着,还有呼吸,就像此时此刻,燕鸥还在幻想自己孕育的梦想尚未死去。
“……还能去吗?”燕鸥轻轻念完,又看向了季南风。
那人站在原地,漂亮深邃的眸子像是碎了满地,悲伤得让人心疼。
燕鸥的心口也难受了一下,他想,自己这哪是在追寻梦想,这只是在单纯地折磨季南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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