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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而缓慢。
细细想想,距离上一次见到师父严朗,也有好几年了。
七年前严朗提前办理病退,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便从众人视野里消失,再也没人见过他出现。
有人笃定他追随妻子和儿子悄悄去了国外,有人猜测他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究其原因,大抵都归结于疲惫,操劳,和尸体打了一辈子交道,也该放下柳叶刀,过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只有裴郁知道,严朗无声无息地搬来这家山脚下的疗养院,山明水秀,风清天阔,提早进入退休生活,散散心,钓钓鱼,读读书,仿佛移居世外桃源,寻觅江湖之远。
只是,严朗离开时眉宇间掩不住的忧愁,还历历在目,令他始终无法忘怀。
师父的决定,他不好干涉,师父不想说的,他也不便追问。他只知道,师父绝不像外界传闻那样,潇洒落拓,闲云野鹤,逍遥自在躲清闲去了。
师父有着难以纾解的心结,他看得出来。
最初的几年,裴郁遇到实在棘手的案子,还会跑来这里,一为向严朗求助,二为确认对方安全。
时日一久,明白了师父退隐江湖的确是为散心,并非自我了断,他也就放下心来,更加专心钻研业务,技艺日渐精湛,终于接替师父的名号,成为了市局的金牌法医。
不再需要严朗的指导,加上对方不厌其烦地叮嘱他无事勿扰,他便逐渐减少了来探望的频率,以免扰了师父清心。
于严朗而言,他的每次现身,何尝不是带着满身人间的风尘,和永不熄灭的俗世烟火。
只要活着,就没有人可以完全独善其身。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态度客套而疏离,效率却无可指摘,几分钟后,天光深沉的湖边台阶之上,裴郁见到了暌违已久的严朗。
令他微觉讶异的是,许久不见,严朗却坐上了轮椅,被一个身穿工作制服,眼神略显木讷,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孩推着,一路来到他面前。
视野里严朗的身影由小及大,轮椅吱呀呀停在他身旁。
他叫了声师父,便沉默下来,借着天色与水光,专注凝望这位亦师亦父的来者。
严朗望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明亮温和。许是年岁渐长,更比从前少了些锐利,添了些慈祥,眼角的细纹也更像个长辈的模样。
他恍然记起,师父今年,也有五十七岁了。
许是注意到他短暂停驻的眼神,严朗伸出手,轻轻拍拍轮椅之侧:
“上个月摔了一下,踝关节撕脱性骨折,没大碍,别担心。”
裴郁双唇抿了又抿,还是没忍住:
“你没告诉我。”
那口气听来像是平铺直叙,却隐含担忧,也难说不掺杂几分幽怨。
严朗表情松动下来,不无好笑道:
“告诉你有用?尸体的骨头断了你能接上,活人的你也能?”
裴郁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恍如十几年前,他和师父并肩站在解剖台旁,沐浴在福尔马林的气味里,挥刀如令,调骨遣肉的场景。
气氛庄重,却并不悲凉。
师父告诉他,死亡是人的必经之路,不必畏惧也无需恐慌。人的骨骼与鲜血被从无到有地孕育出来,历经世上许多美好与苦痛,快乐与忧愁,又悄无声息地消融瓦解,回归自然。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世间生命才能生生不息,川流不止。
时光荏苒,一切都仿佛未曾改变。
严朗依旧以引路长者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岁月的沉淀使对方鬓角处稍显花白,周身却平添几分温良和蔼,敛去不少尖锐的锋芒。
只是,当年高大挺拔,在他心中如白杨树屹立不倒的师父,如今也只好仰起头,才能与他视线平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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