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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凤合卺杯是他爸用双腿换的,于情于理都不能在他手里丢了,他欠魏浅予钱,欠他情,等到了阎王那里说好来世当牛做马去报答。

聂瞎子好半天压下胸口冒出来的那股激动,终于颤音说:“好。”

他把手抽出来,眼袋厚重,粗糙的眼眶通红,紧紧握着魏浅予手背,“你帮我买回来,我死后传给你,生死都是咱们家的东西,不叫别人拿去。”

心事了却,聂瞎子呼哧喘息,他的精神早就不济,坐着片刻就累,梁堂语伺候他躺下掖好被子,关了窗,拉上帘,两人一起悄没声的离开。

谁都没问杯子是怎么流落走的。

走廊上护士和医生来来往往,魏浅予带着心事出门撞上迎面来换药的车,梁堂语替他挡住,跟人家道了歉。

“师兄。”魏浅予窝在他怀里,仰起头说:“将来我一定不走在你前头。”

他信誓旦旦又坚定,还带着些许伤感,引得梁堂语发怔。周围人都忙自己的,没人注意这边,他摸了摸小孩后脑勺,知道聂瞎子病倒风如许忌辰也快到了,这孩子忍不住往心里藏事儿。

他师弟什么都好,只是思虑太多不像个年轻人。

“来日方长。”他说:“你有师兄,天塌下来我会帮你顶着。”

现在他十八,风华正茂血气方刚,不该老气横秋,被生离死别拌住脚。

魏浅予听明白了,却还是补了后半句,“我舍不得留你一个人。”

出了医院,时间还早,魏浅予去了聆染堂跟沈启明一起合计钱的事儿,二十万不是小数目,乌昌店挪不出这样大笔现金,他们得从北京调,现在还没分家,魏浅予得跟他爸开口。

梁堂语回梁园后就去厨房找五婶,叫他炖营养品,晚上好去送饭。五婶打听聂瞎子状况,听到是脊柱癌后一个劲叹气,感慨世事无常。

晚上梁堂语给聂瞎子送去小火煨软烂的鸡汤,肉被撕成细丝泡在汤里十分入味。聂瞎子勉强喝了点汤,手还发抖,得梁堂语把着勺子一口一口喂。

他吃不完,叫梁堂语吃,梁堂语装保温壶里搁在床头,想留给他半夜饿了加餐,医院灶上半夜只有煎包,他师父咽不下。

窗外天渐黑,病房里灯光朦胧,梁堂语坐在床前削苹果,薄薄一层皮贴着肉落下,卷起来花一样。

聂瞎子靠在床头,闲着没事觑他,“你这刀工挺好。”

梁堂语说:“练出来的。”

他把苹果切开剜出核,分成小块给聂瞎子递进嘴里,“以前画画,静不下心,祖父就让我削苹果,从头到尾一根皮,宽窄厚薄均匀。削了几年,心静了,握笔也有力气。”

聂瞎子没什么食欲,但雪白的苹果肉确实好看,吃了两块,梁堂语再喂,他摇头不要了。要把苹果皮削好,得有细微的控道能力和强劲腕力,收放自如。

“六枯山水一开一合都要腕力,你祖父是个聪明人。”他嗓子哑,说话声也轻,中气不足,“你的底子手艺都是他给的,我也没教过你什么。”

为人师:树人,传风骨,养心性。良玉从胚子开始雕,徒弟从小开始教。

梁堂语二十四,品性比当下绝大多数年轻人都好,出名只是早晚,这是他祖父教出来的,叫他半路捡了便宜,一直觉受梁堂语声“师父”有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梁堂语说:“既然您教了我手艺,无论多少,奉养终老,伺候床头我都应该。”

手艺学多学少不是衡量该不该尽孝的方式。满乌昌这么多人,偏偏他们有这段缘分陪彼此走一遭,就该珍惜。

聂瞎子叫梁堂语伺候着躺下,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不能动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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