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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提着药膳走进偏殿时,谢紫殷正在看雨。
千丝万线自夜色飞落,烛灯映耀中,那丝丝雨滴晶亮,从檐下流淌滴洒,打湿了阶下白石。
霍皖衣不喜欢雨。
他避开雨,将伞递到前来迎接的解愁手中,掸了掸衣袖,缓步走到谢紫殷身侧。
谢紫殷似乎很喜欢雨。
看着雨,那双眼睛极为深,似在仔细、认真地端详着片夜色的急雨。
天边黑沉的云层里间或闪烁闪电,伴随着雷声轰鸣,时不时映来的亮光让他们的影子时短时长,眉眼间都如同凝了雨中雾气。
“……夫君,”他坐在谢紫殷身侧,伸手握住谢紫殷发凉的手指,“你在看什么?”
谢紫殷眼神微动,侧首看向他:“看来霍相大人的记性不太好,您何曾有过夫君?”
霍皖衣避而不答:“今日天凉,夫君就别在这廊上坐着了。”
他起身,像是想要将谢紫殷扶起来。
然而谢紫殷不动,他亦不曾用什么力气,只是就着这扶人的姿势,又问解愁道:“相爷有没有用晚膳?”
解愁瞥了眼谢紫殷,还是老实道:“……没有。”
谢紫殷道:“霍相大人,现在的我不是丞相,你这般称呼我,是想做什么?”
霍皖衣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解愁,传膳。”
“是,夫人。”解愁低着头应话,退步离去。
“你们两个当我已经死了么?”谢紫殷懒懒道,“你唤我相爷,她唤你夫人,我说的话便一句也不算数?”
霍皖衣道:“夫君说什么,我听什么。可如果夫君说的话是错的,我就不想听了。”
他一边应着谢紫殷的话语,一边将披风解下,拢在谢紫殷肩头,顺势细细整理起衣襟。
“夫君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他道,“现在只剩下真辩司和明堂殿两处可审看奏折,我没日没夜,忙得都快没有时间来见你。”
他分明意有所指,可谢紫殷好似听不懂他的委婉暗示:“那又何必浪费时间来见我这个将死之人。”
霍皖衣为他整理衣襟的手指蓦然顿住。
“我会向陛下进言,免除你的死罪。”霍皖衣轻声说。
谢紫殷道:“我罪责无数,岂能说不赐死便不赐死。如此,可是视皇权为无物。”
“我没有弹劾你。”
“是。但我做过那些事,世人有目共睹。”
“只要理由得当,天下人都会忘记这桩事。”
“那你要怎么办?”谢紫殷抬手拽住他的手腕,双眸深深,让人分辨不清里头装着情意还是恨意,“你不做这个丞相了吗?”
霍皖衣答:“我本就不想做。”
谢紫殷道:“哦?这是什么道理。霍相大人四年前为着手中权柄,连杀人都敢,如今分明得了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
这话语太刺人心,霍皖衣面有薄怒,他眼尾发红地反驳:“我只是不想死。”
“原来是霍大人不想死。”
谢紫殷似是恍然大悟般应着他的话语,忽而起身,低头凑近:“你不想死……难道我就想死?”
他一怔。
恍惚间四目相对,霍皖衣喉中涩苦,竟一时无言。
“怎么不说话了?”谢紫殷微笑道,“霍大人不是很有道理么?你不想死,所以刺我九剑,让我去死。那个时候霍大人怎么不想想,我也许很想活着呢?”
他依旧望着谢紫殷的眼睛,明知该心虚躲闪,却偏偏半点儿也挪开不得。
霍皖衣动了动唇:“……对不起。”
谢紫殷松开他的手腕,退开道:“我曾对霍大人说过一番话。我要你见到我的脸,就想起四年前曾刺过我九剑,想起你是如何杀了我,我要你活受罪,要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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