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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被主子赐名书童儿的张松初到府上,平安儿、来安儿等人凑头指着他调笑,玳安儿却佯嗔喝止他们,殷勤接过书童儿手里褡裢,引他往小厮房中安置。
“欸?你身上怎的熏这浓香?”玳安儿问他。书童儿冷冷道:“怕臭。”
后来玳安儿总算想通,他怕的是甚么臭。书童儿早已习惯被各样男人摆弄,却始终厌恶他们在他身上留下的污浊腥臭,总觉洗也洗不去,只得在床笫间向恩主求来香囊、脂粉,既是遮掩,又为麻痹自己。
如今张松再不用靠男人生存,身上自然清爽干净;加之功名在身,唯恐招人口舌,哪还敢用香。
回到院内,张和正收拾石桌,见张松过来,嬉皮笑脸道:“老爷,这人是谁呀?他怎知你爱吃酥点?”张松白他一眼,作势要拧他耳朵:“几时了你还不睡?不睡写几个字去,少来烦我!”张和“嘿嘿”笑着,托盘儿跑了。
夜里,张松又烙饼似的在床上来回翻腾。情爱之事真是诡谲莫测,彼时一味不耐烦、瞧不上的人儿,隔这些年再遇上,竟一眼看进心里去了。从前人家上赶着黏他时,他不当回事;如今人家早放下了,他倒把个相思饼往肚里吞。太迟了,太迟了,芳华已逝,覆水难收,再者,他一万年也比不过人家心里那个死在最好年纪的爱人。
张松心里好不难过,却哭不出来。这些年在陆老师身边学为官、学做人,老师从未讲一句大道理,却以身示范,教他人应当如何自立于天地间。他哥留下的信里那些微言大义,终于不再是模糊空泛的话语,他打从心眼儿里再不愿将悲欣喜怒系在哪个男人身上。
他不打算叫玳安儿、叫任何人瞧出他的心思,这点无望的念想,就让它烂在夜深人静的黑暗里吧。主意已定,他顿觉释然,可放松下来,悠然入梦之后,玳安儿的身影却不期而至。他并未睡实,心里清楚这只是梦境,便允许自己再任性一回。
“玳安哥,这话我不好当面对你说的,”他两手环抱玳安儿腰身,泪眼望着他笑道,“如今我竟爱上你了,却不能如你当年那样,有飞蛾扑火的勇气。”梦里玳安儿只拉着他两手,沉默不语。“他日埋骨君身侧,来世……”张松念到一半,忽又叹道,“只怕你来世,也已许给大姐夫了罢?”
那晚他在梦里哭了许久,醒来时半边脸都叫泪水腌红了。
此后天渐渐凉了,一日张松心血来潮提出要为张和置办身冬衣,衙门放工后便带他往街市上去。巧得很,去那几家成衣铺子得路过西门米行。走到米铺门首,张和站住脚扬声嚷道:“哟,老爷您看,这不遭劫那家?买卖且红火着呢。”张松抬手扇他后脑瓜儿,还没骂出口,里头出来个伙计,紧着唱喏赔笑。张和问他:“你家大掌柜呢?”伙计说,掌柜往明州港接船去了。
张松遂拉着张和随便进了家成衣铺,试了一身合穿的,也不挑拣,直接买下便打道回府。张和跟在他身后嘟囔道:“没见过这样买衣裳的,色儿都不让挑挑,纯粹打发人哩……”张松没好气道:“看不上你去退了便是。”张和又不肯,把那棉袍紧紧抱在怀里,一路骨嘟着嘴到家。
没过几日,又是个如水凉夜,张松守着张和抄了三遍《大学》,看着他那笔乌龟爬出的丑字儿直来火。这时外头来报,西门大掌柜求见。小张和听了瞪眼一乐,丢了纸笔便跑出去迎。
玳安儿边走边问张和:“你十几了?”张和笑道:“十二。怎的,大掌柜要替我说亲?”玳安儿敲他一爆栗骂道:“贼猴儿!毛儿没长齐,便做你娘的春梦哩!”
两人说笑间进得后院书房,与张松行礼客套一番。张和出去奉茶,玳安儿落座后便问道:“县令大人有何指教?前日我不在铺上,招待不周,见谅。”张松道:“谈不上,大掌柜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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