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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有一段时间,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干脆让父皇废了我好了,不做太子,或许还能多得他一些爱护。于是,我多行荒唐,可他始终执着于嫡子身份,我每每犯错,他都会对外兜着,然后私下里狠狠罚我。”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宋世琰轻轻地笑起来,“就算在樊楼杀了苏怀绪,他也只会想办法灭了眼见者的口、安抚苏家,维护皇室的尊严和体面……”

曲悠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他不只是在维护太子,你也是他的儿子……”

“我是他的儿子,可我更是东宫的储君!”宋世琰接口,“为了防我,他不许我与老师结亲,提拔了傅庆年,与我斗了这么多年。傅庆年此人自诩清流,却满肚阴私,手段比我更加下作!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安枕,生怕被他抓住错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一顿庭杖……打得痛楚难抑、尊严全无,像狗一样被抬回东宫,还要谢君恩!”

“你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要权力,至高无上、天下臣服的权力。我也要坐在明堂之上,握着世人生杀予夺的大权!只有权力,才能让我自由,让我在皇位的压迫之下喘过气来,尊严体面地活着……还能被所有人爱重、无条件地信任,孤是储君!难道孤很贪心吗?”

“自由,不是恣意妄为。”曲悠冷冷地道,“权力不是杀戮,是高居云端如在人间,是行路时不忘低头怜悯脚边的蝼蚁,是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愿意俯下身来听尘嚣中遥远的哭声……是身处朱门之中,闻得见腐肉的腥气,看得到路边的白骨!”

“你知不知道……为何我早能预料到你有这样的一日?”

宋世琰红着眼睛看她。

曲悠伸手指着城墙上来回行走的士兵,沉声道:“他们、皇庭中的宫女太监、城墙下的汴都百姓,还有天下万民,不是你棋盘上摆弄的死物,是人。机关算尽,人心难测,只要每一个人的一点点私心,就足以汇成山川海洋,倾覆你全盘的算计,你不把他们放在心里,就一定会被他们踩在脚下……”

“说得好!”宋世琰开口打断她,紧抓着她腕间的锁链拉向自己,“可惜这一番话,从未有人教过我,你冠冕堂皇,难道就如此确信,城门之外的那个人、那群人、你的夫君,就明白这个道理?”

“今日……若城门之上是你的夫君,你也能如此大义凛然吗?”

“当然!”曲悠飞快而笃定地回答,“你知道你跟周檀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最大的区别就是,就算他被逼到了比你更痛的境地,我也知道他不会饮无辜之人的鲜血为自己祭剑。”

“生死有命,但我信他。”

宋世琰沉默片刻,嗤笑了一声:“好,好,好夫妻,好情义,倘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掀起眼皮,转身朝城墙之外看去,红日已经落到了地平线。

“你听见风中的马蹄声了吗?”他笑着问,“日暮时他们便来攻城。”

曲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

“朕手上有西韶的军队,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若靠着他们打下这一仗,事后不是他们尽数葬身,便是朕将汴都拱手让人。朕实在不愿意走到那一步,本想把你还有汴都城内那些文官都悬在城门上,告诉周檀,他们迈一步,朕便杀一人,他们迈十步,朕便屠一府。”

“人总会杀完的,”曲悠并未恐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竟有一丝悲悯,“你分明已经看到自己的结局了,同我说这么多,不过是不甘心罢了。你虽有西韶血脉,可他们如何能当你是自己人,你又如何甘心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宋世琰伸手摩挲着她沾满血迹的脸,冰凉的碧玉扳指硌得她一颤。曲悠从他黑得发蓝的幽深双瞳中看见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那双手便逐渐下移,重新扼住了她的脖颈。

“那又如何,反正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次,宋世琰脸上没有那种如痴似醉的迷乱,反而十分平静,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我知道,无论胜负,今日便是我的死期……父皇临死前告诉我,周檀是萧叔的儿子。”

他的手并未用力,曲悠扯了两下,咳嗽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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