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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批阅,太监就会为他手边摆上一个琉璃雕的博山香炉。

其中焚的香有一部分甚至是皇帝亲手制的。

宋昶支着手坐在案前,见周檀久不言语,刚想说话,却嗅到了香炉气息,突兀地问道:“霄白,你可通香道么?”

“朕得了一块上好的檀香木,上飘为檀香,下飘为沉香……从前觉得这是后宫心思,亲自去品时却觉得有趣,谏院从前最爱提及此事,近两年却不提了。说来,朕第一次学得,是在老师那里,第一块木头,则是少时好友寻来赠我的,如今他们都不在了……”

他似乎并不在意周檀会不会回应,只是自顾有趣地说着:“见了你的名字,朕才想起这些……你跪了这许久,方才想说的话,还没有想好吗?”

周檀仍旧没有抬头。

宋昶睁开眼睛,瞧着他,有些无奈地笑道:“你都安排你夫人来为你鸣冤了,今日朕若赐死你,或是就此让簪金卫结案,市井之间该怎么说?就算朕不惧流言,也担心你夫人撞死在宫门前,平添许多晦气啊……你是聪明人,方才该怕死的时候敢说话,怎么如今明白知晓朕不能杀你,反而吞吞吐吐了呢?”

他虽然言语含笑,声音愉悦,但周檀知道,皇帝是动了隐怒——曲悠御前击鼓,就是为了逼迫他留人不杀,至少今日不能杀,想杀也要等到簪金卫结案之后。

当初他对太子和盘托出之时,太子当即就建议找曲悠在民间造势,他没有同意,此事太过冒险,稍有不慎,就会连她一同牵连进来。

他本来想好,若是成功,根本不需曲悠来,若是失败,就叫白沙汀带她回金陵去避难的。

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太巧了,陛下提起臣名,倒让臣想起,当年母亲为我取名时,便是因着父亲送的一块檀香木。”

他终于顾不得许多,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必然无法回头了。

宋昶兴致缺缺:“哦?”

“臣父从南边归来,带了一块上好檀木,制了一块木牌送给母亲,其余的,则赠给了友人。”

听到这里,宋昶逐渐掀起了眼帘,他在案前直起身子,重新打量阶前的年轻臣子,口中道:“你父亲……”

周檀平静地说:“可惜父亲早亡,后来,我四处寻找好的檀木,制成簪子,制成手钏,却再也没有找到过那样好的东西。”

“不对,不对,”宋昶眉头深皱,突然道,“朕瞧过吏部的通考,你的父亲不是和你母亲一同死的么,怎地说是早亡?”

他从案前站了起来,再次走过来:“朕记得,你仿佛是临安人罢。”

“臣母改嫁,在临安数十年,也算得上是半个临安人了罢,”周檀跪得笔直,像一棵临寒未曾倒的松柏,“陛下这么多年,可有因什么事情后悔过吗?”

听他问出这一句话,宋昶心神大震,他走到近前,伸手按住了周檀的肩膀,周檀毫不畏惧,抬起头来同他对视。

他瞧着对方的眼睛,感觉自己的手在抖,只得勉力压抑了:“朕是天子!朕会因何事后悔……”

“可是臣每日都在后悔,”周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此举大不敬,他微微眯眼,朦胧地泛了些泪意出来,“臣后悔,为何不在初来汴都之日,便去当今宰辅门口三叩九拜,求这杀父仇人放过臣,不要一再逼迫!父亲临终留信,叫我一生忠君,我不敢有一日忘怀,可怎么当初不肯放过他的人,如今也不肯放过我?”

宋昶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在明黄的金阶上绊倒,他像是见了鬼一般盯着周檀,几乎是恍然大悟,为何当初在玄德殿初见时就觉得对方眼熟,他和他父亲,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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