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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尤溪懵懵懂懂,天天在泥地里疯跑,姥爷在后面喊她也喊不住。她知道自己有“妈妈”,每年都会回来看自己,带很多新衣服和玩具。
有一年,她发现妈妈的肚子好大啊,手和脚也肿肿的,还一直抹眼泪。她对自己说:“阿溪啊,妈妈对不起你。”又说:“阿溪,你一定要乖乖的,好好听妈妈的话。”
尤溪似懂非懂。
她八岁的时候,懂得了。
姥爷去世一年后,姥姥也去世了。妈妈来接她,开着一个黑漆漆的车,车灯像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她不愿意,那个男人冷着脸说:“不愿意走就留着吧,挨家挨户抱着个碗讨饭去,晚上就睡垃圾场。”
尤溪不愿意睡垃圾场。她只好上了那辆车,头上带着白色的孝带,头发墨一样披在肩膀上,手心里还抓着一颗绿茵茵的翡翠坠子。翡翠坠子是昨天晚上姥姥偷偷给她的。姥姥说,谁也不要给看到这个,一定要好好的藏起来,谁都不要给看。
到了家里,王晓燕让尤溪叫陈金山爸爸。尤溪不愿意叫。陈金山像座山一样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并不关心似的。
王晓燕有些惧怕地看了一眼陈金山,哄着尤溪说:“阿溪啊,回房间看书吧。”
陈金山说话了:“看什么书,快五点了,帮忙做饭去。”
尤溪感觉很害怕,她不喜欢这里,一股酸涩蓦然涌上心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要哭。王晓燕站起来,拉着她往外走,不露痕迹在她胳膊上掐了下去,边说:“买菜去。”
尤溪在姥爷家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登时嚎啕大哭。
陈金山站了起来,说:“别哭了。”
尤溪哭得更大声。
“老子他妈的让你别哭了——能不能他妈的安静——”陈金山暴喝,皮鞋的顶端重重踢向尤溪的腿弯。
尤溪才八岁啊,受了这么一击,重重向前跪地,哭声戛然而止,肩膀因为疼痛而抽搐着,断断续续抽噎着。
陈金山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尤溪并不是一个人。王晓燕低眉顺眼站在旁边,仿佛已经习惯了。
陈金山拿着自己的外套,开门出去:“我去幼儿园接儿子,你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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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溪恨陈金山。陈金山经常一时不顺心就打人骂人,她也恨王晓燕,她看不惯那种逆来顺受的样子,她也讨厌陈家煦。
陈家煦当时只有三岁,丁点大,像个白面团子,还是个小哭包,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就哭了。陈金山不管青红皂白,陈家煦一哭,他就找尤溪麻烦。
尤溪看见陈家煦就烦,可是陈家煦偏偏粘她得紧,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奶声奶气的叫。
王晓燕忙的时候,尤溪就不得不照顾陈家煦,给他换尿布、喂饭、洗澡、上厕所。有时候尤溪摸摸他软乎乎的脸颊,陈家煦的眼睛带着一种孩子独有的天真和依赖望向她的时候,她也会心软。
她无法接受自己是王晓燕的女儿,也无法接受自己是陈金山的继女,但她好像、还可以接受自己是陈家煦的姐姐。
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时候,带着红飘带的普查员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登记的时候,尤溪正在客厅给陈家煦读哈利波特。普查员指指尤溪,问她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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