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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河上来的浓雾翻过了广州的城墙,天色在白和灰的磅秤上稍稍往灰倾斜。
“为什么?”加布里埃问。
年长的通事把几缕松脱的白发绕到耳后,看着小火炉。水烧开了,蒸汽把壶盖顶得当当作响。他拿起铜壶,把热水倒进等候已久的茶叶里,这才将注意力转向来客:“先来找我的是海关。林大人,林彦添,知不知道这个人?管税的,不知道也无所谓。他说,巡抚想和一个‘精通夷务’的人谈谈。只能是我了,没有别人,总不能让他们找张通事,那个人的葡萄牙文二十多年都没有长进。”
“‘鸦片。’巡抚第一句话就提起这个,我才刚坐下,连茶都没喝。他说葡萄牙船最近‘太猖狂了’,想在上面安插眼线,看看船长把鸦片卸在什么地方。他原本想派我去,但布政使说这样太显眼了,所有外国船长都认识我。不如买通一个番鬼,让他代为打探,降低葡萄牙人的疑心。海关的林大人也出声附和。一讲到夷务,巡抚一般都听海关的,海关里面都是本地人,和洋人打交道十几二十年了,巡抚三年一换,哪一任都没兴趣了解夷务。我提出帮忙推荐可靠的洋人,但是,意料之外,巡抚怎么也不愿意雇佣番鬼,认为他们不老实,难保不和葡萄牙人串通瞒上。”
通事把陶杯夹在两只手掌之间,轻轻旋转,好像那是个微型船舵,能够左右调整对话的走向。
“于是我说,我有一个学徒,应该很适合。”
加布里埃站起来,在天井里踱步:“你明知道有危险,还推荐吕西恩?”
“正好相反,我不认为有危险,当时不这么认为。你坐下——像个炮弹一样撞来撞去也不能解决问题。”通事放下茶杯,指了指另外那张竹凳,加布里埃忿忿地站了一会,有那么几秒钟看起来要发火了,但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我推荐了吕西恩,因为我觉得这是他申请通事牌照的好机会。你离开黄埔好多年了,可能没有留意到和你弟弟年纪差不多的助手大多已经拿到牌照——其中有些傻仔的议价能力比埠头的打鱼佬还差,这种人都申请到通事牌,你弟弟却不行?这是什么道理。吕西恩从来没有抱怨过这件事,他明白海关和布政使怎么看待他。我也没有直接和他谈牌照的事,但我觉得他理应得到牌照,我敢说整个省城没有比吕西恩更适合的人了。当年你带他来见我,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之所以觉得没有危险,是因为从我入行到现在,检查走私都不过是走过场。可不能认真查,认真了,林彦添那种人就无法从中牟利了,现任布政使刘大人也分了走私生意一杯羹,不过他染指的是丝绸[*1],不是鸦片。如果你仔细留意巡抚的措辞,你会发现他说的是葡萄牙船‘最近太猖狂了’,很有意思的讲法。听着就像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只不过近来内陆省份抱怨得厉害,他不得不做个严厉的姿态,等风头过去,海关一切如常,他自己再熬一年半就能安全离开广东了。”
“自然,我的打算是,吕西恩上船去,做个样子,回来之后我就有理由游说海关给他颁发通事牌照。不是每次巡逻都会遇上海盗,在‘波尔图猎犬’之前,广州府雇佣过‘达科马’号,他们回来报告说什么都没见到。当然很多人怀疑他们故意绕路走,但谁有证据呢?只得按合同付钱。”
邵通事叹了口气。
“再说,鸦片,哪艘来广州的船不带着鸦片?如果全部查封,鸦片是没有了,同时关税也没有了,海关没法向朝廷交代。海盗其实也不如十几年前那么鲁莽,他们尝够了大炮的滋味,不会轻易招惹像‘波尔图猎犬’那么大的战船。而且我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出一次海会令吕西恩高兴,你的弟弟——”中年人停了一下,挑拣脑海里的词汇,没找到合适的,“你也知道你弟弟是怎样的。”
“你认为‘波尔图猎犬’运的是鸦片?”
“是的,送到泉州,甚至运到宁波,如果当地买家给够银子。”通事皱起眉,“还能是什么?”
“在澳门,码头上的传言是塔瓦雷斯船长私卖军火。”
“火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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