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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和鼾声,思忖这艘战船,又或者说,这一类战船,见识过怎样的罪行。疯子似乎从不入睡,对着烛光喃喃自语,他面前的蜡烛绝对不能熄灭,否则他会“发作”——哈维尔用的是这个词,“发作”,状况好的时候躺在地上抽搐,不好的时候“就像染病的豺狗一样”用牙齿和指甲撕扯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所以疯子脚下总是堆满蜡烛,前一支快要熄灭的时候,不管是谁刚好在附近,都会快步跑过去,点燃下一支。
从广州城买的钓线和鱼钩带来了比预想中更大的收益,以至于哈维尔免除了菲利普的部分甲板杂务,指派他捕捉新鲜食物,好让水手们每天至少能吃上一次烤鱼。船上没有现成的饵料,于是他和厨师一起捣碎那些不适合直接食用的小杂鱼,加入面粉揉成小团肉饵,用来钓体型更大的海鱼,多余的碎肉酱扔进晚餐的浓汤里——马铃薯用完之后,这些热汤逐渐变成一锅锅充满谜团的混沌液体,每天都能从里面打捞出意料之外的异物,纽扣,表链,煮得脱了皮的动物尾巴,鳞片,石子和头发。捣烂的小鱼也许能改善它的味道。
等鱼上钓的时候,他就靠在船尾栏杆上画画,借用吕西恩给他的铅笔。没有纸,他画在平整的小木片上。目光所及的东西都成为他的描摹对象,桅杆和船帆,海鸥,各种各样的鱼,一些他知道名字,另一些从未见过。他也尝试凭记忆画家里的骡子“南瓜籽”,还有弟弟的脸。木片太小了,放不下细节,只能画一个侧影。雅克长得像母亲,浅色头发,尖鼻子。菲利普和父亲更相似,绿眼睛,一头很容易长成鬃毛的棕发。雅克不能外出太久,海风和猛烈的阳光都让他头疼,画画是兄弟两人为数不多的共同娱乐。
“我应该能为你找来一些合适的纸。”
菲利普原本正在描画船首像的轮廓,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木片藏进口袋里,抬起头。吕西恩在他对面坐下,屈起膝盖,背靠着木箱,这是他新近发现的优良掩护物,就算有人特意看向船尾,也只会看见菲利普一个人。
“我们今天有约定见面吗?”
“没有。”吕西恩抬头去看天空,在阳光下眯起眼睛,自上船以来,他好像缩小了一圈,“我需要新鲜空气,免得把胃吐出来。”
“你需要休息,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休息’够了。船长说再过两天就能和福建水师会合,我希望他们马上出现,至少我能开始好好做本职工作,而不是呆在发霉的木头牢房里——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不,没有。”菲利普看了一眼钓线,上面绑了一串小铃铛,到目前为止,弄响铃铛的只有风,“访客不多的一天。”
“我的意思是你的画。”
“那不重要。只是随便消磨时间。”
吕西恩打量着他,像是知道菲利普没在说实话。一只海鸥落在栏杆上,马上又来了第二只,这两只海鸟徘徊了一小会,忽然去拉扯钓线,铃铛叮叮作响,菲利普抓住这个机会躲开吕西恩的视线,挥舞手臂赶走海鸥。钓线哪里都没有松脱,但他还是蹲在甲板上,假装检查线和铃铛。
“你之前说你为了学画而离开家,对吗?我好像没问过你的‘家’在哪里。”
“一个叫Karregruzh的村子。这不是法语,是我们的方言,意思是‘红石头’。在海岬上,对着七个小岛——名字就是 ‘七岛’。 在我们的语言里,北面这一整个地区叫Aodou-an-Arvor,意思是‘海角’,法语里叫‘北角’[1]。”
“你们也有自己的方言?”
“对。”
“广州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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