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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知道他醒着,倒也不着急,他握着长椅的扶手,拇指在雕刻精致华美的花纹上摩挲了一下,道:“闻家这样一家子的蠢货,竟然还敢打储位的主意,以为就凭二弟那猪一样的脑子,也能坐稳大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父皇倒也能忍得他们,真是好涵养,这点孤倒的确不如父皇。”

皇帝顿了顿,道:“……贵妃并无什么妄念,她是个本分女子。”

皇帝忽然搭理他了,太子显然有些意外,微微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嗤笑一声,道:“孤还以为……除了姨母,父皇对任何女子都是不屑一顾呢,原来您倒也会为闻氏这样的庸脂俗粉心软,让孤想想是为什么?本分……可是因为这个么?”

太子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沉郁,低声淡淡道:“在父皇的心目中,是不是只有像那姓闻的女人一样,能本本分分,丝毫不为父皇偏宠姨母心生嫉恨的‘本分’女子,才是好的?”

皇帝沉默了一会,睁开了眼,远远望着太子,低低道:“元儿,你的妄念……太多了。”

裴昭元哼笑一声,道:“妄念?什么是妄念?就因为儿臣替母后不平,儿臣还记挂着她,便是心存妄念?母后是您的结发之妻,她去的那般痛苦,儿臣只是想替母后和父皇求个追封,便能让父皇勃然大怒,关上儿臣半年的禁闭,此后再也不假辞色,对儿臣全是惺惺作态、虚情假意……”

“妄念……难道儿臣是肉体凡胎,是凡夫俗子,儿臣有妄念,父皇便是万乘之躯?父皇就真是千古圣人?是天命所归?是神仙中人?难道父皇便没有妄念了吗?”

皇帝没有回答他。

只是躺在御榻上一言不发的半睁着眼注视着他,嗓子眼里冒出一声浑浊的咳嗽,然后低叹了一声。

他不回答了,太子便吸了吸鼻子,忽然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的天光,转头道:“父皇就是再拖,也拖不出什么名堂来,闻修明来不了,难不成父皇是在指望杨问秉?事到如今,便不瞒父皇了,杨将军也是儿臣的人,且他眼下还在布丹草原上呢,再让儿臣想想,父皇还有哪些救命稻草……”

太子沉思了一会,似乎是真的在认真的回想,然而此刻殿内父子两个却都心知肚明,此刻还需得他想什么?他既敢做到今天这地步,哪一处不是千算万算,皇帝所有的退路,哪一条不是被他堵死了个严实?

不过是在做个假样子,羞辱病弱无力的皇父罢了。

太子想了半天,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道:“啊,难不成父皇是在指望那全是臭鱼烂虾的昆穹山驻营?恕儿臣直言,周振飞其人,见风使舵、市侩贪利有余,胆气却是一点也无,此人什么好处都想捞一点,责任却从来丁点不沾,父皇若是指望他未见虎符便有胆魄发兵救驾……那儿臣劝父皇还是清醒清醒吧。”

皇帝却摇了摇头,道:“元儿只知看表象……周振飞,可决不是这样的孬种。”

裴昭元勾了勾唇角,也不着恼,道:“父皇不必嘴硬,他是不是孬种,父皇心里比儿臣清楚,让孤再想一想,还有谁……”

“喔……难不成,父皇还指望那个贺家的小子么?儿臣倒也看出来父皇为了栽培他,真是一片苦心了,他倒是个好人选,贺家与言家都是累世的军门勋贵,他又有武勇,最难得的是脑子还是个一根筋,用着叫人放心,且又是三弟的‘姐夫’,沾着亲带着故的,他像是个重情义的,以后必然忠心耿耿……只要栽培起来了,日后便是三弟的左膀右臂,如何,父皇看儿臣猜的可对吗?”

殿中一片静默。

太子讥笑一声,道:“只可惜,再好的铁料锻成好刀,也需日久天长的锤炼,就算父皇为三弟千算万算,对姓贺的小子一片苦心,眼下也没时间锤打他了,领兵为将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就算三头六臂,如今也不过是个黄毛小子,难不成父皇以为就算让他带上几个虾兵蟹将,便能和五司禁军抗衡了?”

皇帝还是不回答。

太子似乎也说的累了,忽然从长椅上站起身来,脸上笑意消散的一干二净,他一步一步行到床前,低头看着君父面无表情的淡淡道:“这么多天,孤已经累了,也不想与父皇再这么掰扯下去,父皇今日便把诏书写了吧。”

“孤还认您这个皇父,只要您把诏书写了,日后便是太上皇,孤必不会伤及父皇一根汗毛,也不会……”

皇帝却道:“那……咳咳……那你的兄弟们呢?你可会……咳咳……你可会善待于……咳咳……善待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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