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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以前,他便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也早已不惧怕和皇父撕破脸皮、恩断义绝了,裴昭元的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既然选了这条路,此刻便该无欲则刚、六亲不认,不受任何一丝一毫的私欲和感情影响。
可当他亲眼瞧见这副模样的皇父,亲耳听得他一边咳嗽一边叫自己坐下时——
裴昭元的手指在衣袖下颤了颤,空气静默良久,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还是依了君父所言,在榻边对皇帝坐下了身。
父皇已然油尽灯枯,若是他猜得不错,这一回多半是舅舅瞒着他在那碗雪梨汤里动了手脚。
父皇能不能挺得过这一道鬼门关,且还不好说,他们毕竟是亲父子,眼下只是叫他坐下罢了……
他倒也不必……那样戒备吧。
皇帝道:“元儿……是……是谁教你……咳咳……教你做……咳咳……做这些事的?”
裴昭元沉默了一会,道:“没有人教儿臣,儿臣所为,皆是自己的主意。”
皇帝闻言,忽然又微微睁开了眼,那双半昏半明的眼睛,便这么定定的注视着太子,半晌,他才缓缓道:“你这孩子……唉……咳咳……”
分明是被逼宫了,却仍然还是那副没什么太大波动的慈父模样。
裴昭元忽然觉得有些憋气,这感觉像是蓄满了力的狠狠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叫人心里实在很不得劲,他闷声道:“父皇……您倒还镇定,难道便不曾生儿臣的气吗?”
皇帝咳了两声,低声道:“生气……生什么气……咳咳……你……你是朕的儿子啊。”
太子闻言,瞳孔微微一缩,背脊也僵了僵。
皇帝又剧烈的咳了好几声,这次似乎终于喘匀了气,嗓子眼里稍微安静了几分,长叹一声,低低道:“朕倒是……倒是真的生气,却不是气你逼宫。”
裴昭元的喉头紧了紧,道:“那……那父皇是气什么?”
皇帝却并不回答他的话,只答非所问道:“元儿……你叫人准备的那碗雪梨汤,你便真的以为……纪鸿他就……就做得天衣无缝了吗?”
太子闻言一愣,继而有些不可置信的抬眸望向了君父的眼睛,道:“父皇,您……您都知道……?”
皇帝又重新闭了眼,嘴角拉了拉,像是在笑,低声道:“他瞒得过……瞒得过王忠禄,瞒得过朕宫里这些个奴婢,却瞒不过朕……”
“元儿……你……咳咳……可不要太小瞧你父皇了……”
裴昭元一时感觉到有些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由追问道:“既……既然如此,父皇为何还要喝那汤,您……”
皇帝露在锦被上的那只手,却忽然拉住了裴昭元的手。
裴昭元愣了愣,感觉到皇父的指腹,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那只手与他不同,皮肤自然不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样光滑紧致,要粗糙干枯的多,但那手却又是这样的温热,简直叫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皇帝缓缓道:“你是……朕的孩儿,你年节上贡给朕的汤……是你……咳咳……是你对朕的孝心,朕岂能不喝?”
裴昭元闻言,心中却忽然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顺着心房重重一击,刺破表皮,又顺着他的心口直刺下去,几乎把他给戳了个血肉模糊。
他开口想要说话,嗓子眼里却是一片哑然,怎么也发不出分毫声音。
皇帝仍在继续缓缓道:“朕……朕知道元儿按捺不住了,元儿……元儿打算……和朕赌一回,这些……朕都知道……朕陪你赌……只是……只是如今朕还在……便是元儿露了破绽……朕也愿意……陪朕的儿子继续赌……但……但倘若往后朕不在了……你若露了破绽……便……咳咳……便再没有人会陪你赌……他们只会一击毙命……要你……要你永世不得翻身……连一口气……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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