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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总管心里转着这些弯弯绕绕,面上却不敢露分毫,轻手轻脚服侍新帝更衣。
新帝年轻,性子却颇淡漠深沉,平日衣着典雅,难得穿这么大红的艳色。
不远处新升任的起居郎袁子明正拿着笔兢兢业业记录下帝王言行,但好一会儿没听见陛下说话。
他有点发懵地抬起头,就看见陛下站在宽大的镜前不说话。
那是上次大朝会波斯国主进贡来的琉璃镜,足有一人之高,宽过两人体型,镜面明净如水。
在这样的大镜子里,自然清晰倒映出陛下的神容,那真是玉神秋骨,谪仙风度,长身玉立的青年君王,苍白细致的皮囊,穿着这样繁复艳丽的婚衣,像仙佛,又像妖鬼魑魅。
年轻的帝王就那么垂眼久久看着镜中的自己,袁子明竟莫名有种他在端睨自己容貌气度的错觉。
吕总管突然听见陛下冷不丁说:“你说,我比衡玄衍如何?”
吕总管后脑簌然冒出汗水。
“瞧您说的,这哪里有可比性。”吕总管笑着说:“您是咱们大颐的陛下,风华正茂,衡相爷是臣子,况且,相爷年纪也大了。”
褚无咎轻笑,说:“他那样的气度,年纪大些也没什么。”
“那可不一样。”吕总管呦一声:“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比方穿这身喜服,这样的大红色,您年轻,穿着是仙姿神容,可衡相爷这辈子也没娶过夫人,没有穿过这样的喜服,就这一点,就差到天边去了。”
褚无咎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置可否,但眉眼到底微微舒展。
他忽而又开始咳嗽,吕总管连忙递上帕子,陛下接过帕子捂住口唇,殷红的血丝在轻薄布料上漫开。
吕总管看见那血,心里愈发惶恐。
陛下生来有病根,随着年纪渐大,身子反倒一日差过一日,自入宫以来已经咳血几次。
吕总管服侍褚无咎,一身生死荣辱皆系于君主,他这人精明钻营,本就有些信奉天命之说,此时心神大变,甚至颤声口不择言:“可是真如那琅玡大师所言,中宫未立,以致甘霖未降良药未治,秦王妃——”
褚无咎看了他一眼。
吕总管脑袋顶窜凉,瞬间清醒,扑通跪在地上:“是奴才失言!请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不远处的袁子明一个激灵,手里的笔差点掉下去。
帝王慢慢咳着,并不看他,对旁边的瑟瑟恐惧的宫人道:“继续。”
宫人们一声不大气不敢出,低头继续为君王更衣。
整个寝殿一片寂静,只有宫人们轻轻来去的脚步和布料细微悉索声。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骚动,像是有什么人来急报。
跪在地上的吕总管还是低着头,屏着呼吸。
君王张开手臂由宫人为他披上裘冕,半阖着眼,半响才说:“起来吧,去看看。”
“是。”
吕总管终于大松口气,连忙站起来,躬身退出去
过了约莫半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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