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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短短半个月,宇文纛瘦得只剩一张皮。
他像是整个人从内里死去了,感知不到外面的变化,也感知不到自己的肉体。半个月没有洗过澡,也没有刮过胡子,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被血浸透了的腥味,一种腐烂的恶臭。
何况涤罪洲不会轻易放过他。
涤罪洲的刑罚说起来公平,却也着实残忍。
云天宫秉承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原则,罪人因为什么罪孽进来涤罪洲,就要他受尽同样的折磨。当然,不可能是在现世中,而是在一个名为百罪狱的地方。
罪人一旦闭上眼就会进入百罪狱,无边无际的惩罚就开始了。比如宇文纛用枯木逢春杀了人,他在百罪狱中就会一遍又一遍地被人用枯木逢春杀死,周而复始。
百罪狱中的一切与真实无异,每一夜宇文纛都像是真的死了一次。刀尖破开胸膛的剧痛,皮肉腐烂无法自愈的灼痛,旁人惊俱的喊叫,亲人的泪水,一遍遍地剔去腐肉仍要看着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地死去……
他吃不下饭,也不敢睡觉。
他变成一只惊弓之鸟。
这可太好了,简直正中云天宫下怀,最好他在狱中不堪折磨静静地死去。世人忘性大,很快便不会记得谁是宇文纛,再过个百年,后人哪怕在史书上看到这个名字,也不知他最后一个字怎么怎么念。
裴文喻出面,涤罪洲也要大开方便之门,他一路畅通无阻就见到了宇文纛。
他打开牢门,遣人送来水盆,亲自为宇文纛擦拭面颊、身躯,又轻轻用小刀为他刮干净了胡子。
宇文纛麻木不仁地垂着眼,直到裴文喻捧着他的头颅,叫了一声暌违两年的“大哥”,他终于抬起眼,眼中浑浊不堪布满血丝,塞外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日子一点也看不到了。
“……”他的嘴唇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身上的痛苦实在不堪忍受,“我……是个杀人犯,不是你大哥。”
裴文喻把他不再骄傲的头颅抱在怀里,“不。你永远是我的大哥。”
宇文纛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世事难料,曾经被他一手捡来遍体鳞伤的少年如今已成了他的铜墙铁壁,因果轮回,无助哭泣的那个人变成了他。
裴文喻是来带宇文纛出去的。
宇文纛愕然,竟然苦笑出声,“我这样恶贯满盈的人……还能出去吗?我手上一共九条人命,另还有三人残疾,我百死难赎。如果我出去了,如何对得起那些枉死的人?”
“是,你百死难赎,所以在涤罪洲中等死根本于事无补。”裴文喻平静而冷酷地说道,“不如以戴罪之身出去为九州做些应尽的责任。大哥,我知道这很难。你出去之后,所有人都会对你指指点点,你已跌落云端,不再是闻名内外的宇文纛了。如今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坐以待毙是最轻松的一条,你怎么选?”
怎么选,宇文纛真的想一死了之。
他情愿自己早早地死在金沙关外,死在御敌之时,恨不得回到那一日清晨把自己活活掐死,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更没有勇气出去面对千夫所指。
“宛州是个孱弱的地方,赤练峡瘴疠愈演愈烈,云天宫命虞州银汉谷接管。”裴文喻握住宇文纛的手臂,“如果死在此处,世人只会记得你英雄末路,只会沦为万世笑柄。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宇文纛额角沁出细密汗水,他竟然怕了。他从前从来不会怕的。
“阿喻……”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给他看,这双手在发抖,“如今的我满心恐惧,我已经……我已经不敢拿刀了。”
裴文喻狠厉地剜了他一眼,仿佛讶异于他的懦弱。他起身抖了抖衣冠,居高临下,一双桃花眼不再慵懒,锋芒毕露,“那你做我的刀吧。做一柄听话的刀。我让你挥刀你再挥刀,我会一直看着你……再也不会有意外了。”
宇文纛凝视着自己的掌心,那股深入骨髓的颤栗慢慢地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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