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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人平日抚琴,大多弹奏一些沉静缓慢,如同高山流水般孤高的曲调。今日却略有不同,仿佛满腔千言万语无处抒发,哀思忧愁,平添复杂。
其个中缘由,只有裴谦雪自己清楚。
他心不静。
分明还是冬季,凌冽寒风从裴府修竹前刮过。
前两日落了些霜下来,在竹叶竹节镀上一层亮晶晶的冰棱,房檐上也缀着一片。
风刮过的时候,房檐便滴答滴答落水,竹林反倒纹丝不动,只听风声落在纸糊的窗上,沙沙作响。
渐渐地,琴声逐渐高昂起来,仿佛刺破云霄,又仿佛宣泄着什么。而后慢慢低落,反反复复重复着一个段落,幽咽作响,最后归于沉寂。
一曲结束,裴谦雪仍闭着眼睛,久久未能回神。
他在逃避什么?他在恐惧什么?
去年这个时候,听到瑾瑜身死的消息,他悲痛不已。
所以待到知晓瑾瑜回来的消息后,才会那般惊喜万分,以至于别无所求。
只可惜人是贪婪的,只要有了一次,想要的就会更多。
为人臣子,裴谦雪并非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瑾瑜如此得陛下器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大渊皇太子,未来将要继承大渊基业,成为新一任帝王。
陛下这些年身体不见好,或许巫祭大典之后就会着手将权力转交给瑾瑜,等到一统天下,未来甚至有可能退位的打算。
而裴谦雪效忠的人,也将从渊帝变为自己的昔日挚友。
若只是位闲散皇子倒罢了,可是一个王朝的继承人,没有后代显然不大可行。
不管瑾瑜接受还是不接受,知晓还是不知晓,只要裴谦雪说了,都是不臣之举。
更何况瑾瑜对他分明只是友情。
弹琴原本是想静心,结果反倒越弹越不静了。
一切都像毛线团一样,缠绕着缠绕着滚做一团,理不清剪不断。
实在想不清了,裴谦雪干脆起身,从静室中离开。
下仆早已为他准备好一切。
裴谦雪沐浴净身过后,换了一身寝衣,径直回了卧房。
不知为何,在静室里坐了一会后,他就有些困了。
明明如今的天色才入夜不久,往常这个时候裴谦雪都会再看看书,或者完成自己先前未完成的画。
然而今日洗完澡后,他眼睛如同千斤般沉重,几乎脊背刚沾上床板,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恍惚间,裴谦雪似乎置身于一处漆黑寒冷的宫殿。
宫殿之外,风雪交加,透过窗棂还能隐隐约约看到肆虐的风雪,还有跪在风雪中的那道孤单人影。
白衣皇子垂首跪在殿前,露在外面的脖颈被冻得通红,手背骨节处更是凸起,如同落梅般艳丽。
远远地看过去,飘落的鹅毛大雪将他整个人脊背覆盖,几乎要冻成一个雪人。
瑾瑜?!
裴谦雪一个激灵,正想开口,却听见‘自己’道:“陛下,三皇子已经在外面跪了整整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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